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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怒闯皇宫

“上马——!”吕布力拔山兮一声吼。

“这不行……等等!”麒麟道。

吕布睁着略醉的一双眼,怒道:“随我杀进皇宫去!”

麒麟抓狂道:“我没有马!”

吕布以战戟拍了拍赤兔马鞍后的一小块位置,麒麟真是彻底败了。

时值深秋,长安清晨已有薄霜,吕布呵出的气在黎明中形成不显眼的白雾,麒麟忽然发现,他持戟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在紧张,在怕。麒麟明白了,毕竟是弑主的大事,吕布借酒壮胆,只想一鼓作气杀进永乐宫,只需见了血,便无所畏惧。

麒麟翻身上了赤兔,坐在吕布身后,道:“烦请陈宫先生留守府内,到了皇宫门口主公分两拨人,一队交给我,我去保护皇上……”

吕布不待麒麟说完,双脚一夹马肚,赤兔仰头嘶鸣,疾风般地冲了出去!

麒麟道:“听我说,给我点兵……”

吕布道:“将高顺派予你!你要去接天子?将他接到临华殿前来!”

麒麟道:“密诏带了么?你怎么也不提前商量?!”

麒麟本想着吕布若下定决心要杀董卓,本该详细制定计划,时间点最好是在文武百官上朝之际,活捉董卓,由吕布在朝臣面前出示献帝手谕,再当场诛之,才能扬名立威。

然而吕布喝了半坛酒,愣头愣脑便朝皇宫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麒麟苦心设计这么久,被吕布一坛酒全破了功,险些要吐出血来。

吕布道:“来不及!待得董贼上朝时城外将坛就设好了,张辽前去点兵混进皇城,还可借着出征由头,此刻只能拼时间。”

麒麟明白了,争的就是董卓还未早起,吕布却已调集兵士的这个时间差。

吕布风驰电掣,带领上百亲兵冲向长安内城,张辽以兵符宣来八千并州军将士,各个听得帮主公抢女人,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吕布未等皇城开门,便驻马于午门外,遥遥喝道:“开门!”

昨日董吕相争之事尚未传开,把守皇宫大门乃是吕布亲点的一队长安旧军,睡眼惺忪来开了门,愕然道:“还有半个时辰方是早朝,骑都尉有何事?”

吕布一摆手,不解释,数十人抢了皇城大门,将那几名士兵捆了,守门兵慌得大喊,麒麟道:“别杀。”

吕布漠然一点头,道:“缴械不杀,高顺,领匹马来,你带百人随麒麟去,将他保护好,参军若是有差池,提头来见。”

高顺肃然道:“是!”

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用,麒麟换过马,带领高顺与百余骑亲兵朝未央殿去,临走时横着拇指一比划,笑道:“主公加油。”

吕布双眼带着熬夜的通红,学着麒麟,也以拇指横着一挥,答:“无须担忧,主公能打。”

说毕斜挥战戟,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吕布杀入皇城一事,已惊动了长乐宫守军,午门外,御林军首领一面派人知会董卓,一面调集内城兵力两千集结,于午门处奋力抵挡。

那时间应警之钟长鸣,自汉家刘邦建朝四百年来,只响过三次的巨大铜钟震耳欲聋!

吕布率领剩余的上千人,悍然在午门外发动了第一轮冲锋!

骑兵排山倒海般冲过午门,吕布一马当先,钢铠如战神般染上血色,马蹄飞踏,血溅五步,遇得骑兵便连人带马一劈为二!

直至冲过午门,身后拖了十余丈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临华殿前玉砖血迹斑斑,并州叛军气势大振,吕布又力贯于臂,一声怒喝震得守军耳内嗡鸣,锐不可挡的一戟,将午门外的朝天吼白玉柱砍成两半!

轰一声高柱坍塌,尘灰激扬。

守门军骇得胆丧,溃不成军朝内宫退去。

麒麟与高顺沿着西阕穿过御花园,偶遇小股巡卫,俱已匆匆赶去大殿,

厮杀声于远处传来,宫廷殿群在黑暗中接连被惊醒,灯火亮起,太监宫女慌乱哭声传来,高顺吩咐道:“把偏殿围了,你。”说毕点出一人:“去将天子请出来。”

麒麟道:“不妨,我去。”

高顺正要再说,麒麟已策马到殿前,翻身落地,不待殿内开门,便翻了窗进去。

董贵妃衣衫散乱,一面喝止宫女,见麒麟来到,便松了口气,道:“外头……”

麒麟道:“吕将军正在率军冲殿,先得摆平午门外御林军,再去抓捕董卓。”

董贵妃理了鬓发,回身入内,道:“皇上,吕中郎派人来了……”

刘协匆忙换上朝服,董贵妃又不悦道:“你出去。”

麒麟心中一动,见屏风后仍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微一屈膝,呆着不愿走,董贵妃又道:“没听见么?出去。”

刘协道:“烦请姐姐先在外面侯着……”

貂蝉无法,只得从屏风后转出,与麒麟打了个照面。

麒麟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貂蝉咬着下唇,低声道:“奉先呢?”

麒麟蹙眉,打量貂蝉片刻,见其形貌端庄,不似侍寝之人,遂猜测道:“董卓怕吕布发怒,所以先把你送到皇上寝殿?”

貂蝉轻轻点了点头,麒麟所猜不错:董卓以选妃为由召貂蝉入宫,吕布既来恳求,董卓既不想放人,又不好硬来,只得先把她塞进刘协寝殿,着董贵妃教着,等吕布出征后再把貂蝉召到身边享用。

麒麟道:“奉先……主公正在率人清午门前的御林军,这会估计快到临华殿了。”

满殿皆静,旭日初升,又一天开始了。

远处厮杀声渐小下去,午门前那口示警铜钟倏然哑了,想是吕布已彻底占领了内城。

貂蝉道:“那口钟自汉家建朝,只响过三次。”

麒麟面无表情道:“哪三次?”

麒麟伸出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指拈着貂蝉下巴,令她稍仰起脸,借着窗格外投入的晨光端详貂蝉,实在猜不透吕布为何对她死心塌地。

貂蝉道:“光献皇后杀韩信,便是趁其上朝时候拖至钟室,刀斧加身处死,韩信死时以头撞钟,肝脑涂地,音传百里。”

麒麟喃喃道:“第二次呢。”

貂蝉的眼睛确实很好看,有一股水波似的灵气在荡漾。

“王莽篡汉,刘崇愤而反之,攻至午门时黄钟预警,未及正殿便被屠戮殆尽。”

麒麟松开手指,淡淡道:“貂蝉小姐以为……主公是刘崇呢,还是韩信呢?”

貂蝉道:“参军大人说笑了,奉先是刘彻,先生乃是霍去病。”

麒麟笑了笑,道:“不敢当,小姐请和我走罢,主公弃了身家性命行险,本来就是为了你。”

貂蝉不置可否,刘协已换上朝服,喊杀声渐近,显是到了临华殿,麒麟一眼望见天子寝殿内墙上挂着镇邪之弓,遂去亲手取来,带着天子上马,朝东面驰去。

是时朝辉万道,琉璃殿顶俱染上一层金光,麒麟不敢贸然加入战团,下令绕过正面战场,眼见远处有一高台四十余丈,正可观察临华殿边动向,便命人将天子搀扶上去。

吕布于殿前厮杀正酣,午门外将御林军打得大溃,亲兵围住临华殿,董卓万万没料到吕布会豁出身家性命杀进皇宫,竟然连逃也逃不出去。

李儒早已向城外驻扎的郭汜等人求援,然而一出一进,战报送到将近半个时辰,城防都是吕布亲点,本拟吕布出征后再行调换,谁会料到匆匆一夜间便反叛?

刘协道:“辛……辛苦中郎将了,这次若成,朕必将大大封赏……那董老贼快出来了……朕还是先行……先行……”

董贵妃不悦道:“皇上!”

麒麟笑道:“皇上不用担心,董卓已成瓮中之鳖,大势已去。”

麒麟打了个唿哨,旋即拉开方才从天子寝殿取来的镇邪大弓,吕布抬头,看见背光那处两女两男站着,只觉那女人说不出的熟悉,喝道:“麒麟,你身边是谁?”

吕布全身浴血,却无一处带伤,俱是敌人身上热血飞溅,又率军来回冲杀,瓦解了临华殿外第一波防线。

麒麟拉开长弓,那镇疆弓弦力极强,驻箭时令他手臂不住发抖,咬牙道:“是天子!”

“这弓到底有多少……石。皇上,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麒麟艰难道。

刘协道:“这是霍去病大将军的佩弓……”

麒麟瞬间岔了气,弓弦嗡的一响,长箭如流星而去,穿过吕布饕餮盔,将它带着直飞出去,钉在地上。

吕布怒不可遏,险些遭了自己人暗箭,大吼道:“你做什么!谋杀……谋杀主公吗!”

麒麟吐了吐舌:“这次认真的了!”

吕布道:“鸿台上究竟是谁?!”

朝阳刺眼,吕布看不真切,董卓在殿内组织反攻,将士一面冲杀,尸体遍地,无法再行马战,吕布徒步挥起战戟,一身鲜血撞入人群中,兵器使开及远,又是天生神力,当即又杀了数人。

刘协倒也识相,知道不可再置身事外,高喊道:“众卿都给朕拼了!诛杀董贼,必有封赏!”

刘协稚嫩声音传来,吕布兀自腹诽:谁稀罕你封赏,只见又一箭飞来,那一式去势犹如携着风雷万道,一道金光闪过,将临华殿顶射得粉碎!

麒麟深吸一口气,手背焕发金光,再抽一箭架上,吕布喝道:“射得好!”

麒麟道:“快杀进去!我给你们掩护!”

说毕高顺会意,道:“都放箭!”

董卓知道再守不住,殿内亲兵一窝蜂冲了出来,鸿台高处上百人齐齐放箭,麒麟堪堪拉开霍去病那把八十石的镇疆神弓,左手手背金光流转,于铁箭上流动不休,引领上百箭如流星雨般射进了临华殿内!

吕布战得脱力,此刻已是最后关头,小天子督阵,箭光仿佛带着王道之气,登时催起并州叛军斗志,杀进了临华殿内。

尘埃落定,董卓被擒。

“报——”

城门处发来战报,李儒假扮太监,出宫传讯时被张辽擒住,还未出口求饶便稀里糊涂地被当场格杀。

董卓:“……”

吕布:“给我拿下!”

并州叛军一拥而上,将董卓捆缚起来,麒麟松了口气,结束了。

吕布朝高处道:“你们都下来。”

董卓:“……”

吕布端详董卓片刻,二人目光对上。

董卓:“嘿嘿嘿。”

吕布:“……”

董卓:“那个……奉先儿呐!你这是要做什么?和义父开玩笑?”

吕布戟尖点着董卓喉头:“谁是你儿?!”

董卓:“是是是……吕将军如此人才,是仲颖有眼不识泰山,仲颖该唤吕将军作义父才对呐!”

麒麟正从鸿台上跑下,听到这话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吕布谦虚道:“那是那是。”甫一说完,又喝道:“把他嘴巴堵起来!”

董卓忙道:“且慢!”

吕布蹙眉道:“还有何话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休再心存侥幸!”

董卓赔笑道:“吕将军若不嫌弃,便将仲颖收为义子如何?”

吕布:“……”

董卓又道:“义父,仲颖手中有十万凉州铁骑,都可交到义父手中……”

麒麟色变道:“不成!”

吕布在那一刻险些便动心了,董卓若愿归附,有十万凉州军在手,外加两万并州亲兵,占长安之地利,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势必成为另一个董卓。

吕布眼神一有迟疑,麒麟便看了出来,吩咐道:“把他嘴巴堵上。”

“主公。”麒麟低声道:“十八路诸侯兵临长安,要的只是董卓性命,董贼烧了汉家祖庙,千年洛阳付诸一炬……此人不死,曹操势必不肯罢休。”

“十万凉州军,外加侯爷手上两万精兵,怕他作甚?”吕布沉声道。

麒麟蓦然一惊,万万不料吕布居然也有这么大的野心。

麒麟心念电转,知道不能用大义来劝,只得分析利弊:“主公打算留他性命?”

吕布不置可否,显然在这件事上与麒麟有分歧,并非言听计从。

麒麟说:“到时诸侯要你交人,你留他性命,就得与曹操袁绍开战。主公指挥得动董贼麾下将士?”

吕布拧着的两道剑眉舒展开,麒麟又道:“到时前有联军,后阵军心不稳,又要随时提防董卓反咬一口……”

吕布道:“将他阵前问斩呢?”

麒麟哭笑不得:“开玩笑么?把他在凉州军与诸侯联军阵前斩了,他手下那些兵会放过我们?”

吕布点了点头,接受麒麟的意见,又问:“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麒麟道:“杀了他,再派人出城传讯,凉州军自然作鸟兽散。”

吕布蹙眉道:“你……就如此肯定?”

麒麟一哂置之,这个结果他倒不愁,毕竟历史上便是如此,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樊稠等部将骇然,纷纷带兵逃离关中。

吕布接过麒麟手中镇疆弓,遥望被拖到一旁的董卓,董卓自知无幸,仍苦苦求饶,麒麟却道:“现在不忙杀,封锁消息,请陈宫先生来。”

吕布只得吩咐下去,将董卓堵了嘴,带到未央宫前,扔在地上,竟是一句话不想让他说。

亲兵死的死,逃的逃,七零八散,张辽率军围住皇宫内城,凡是有人逃出,便直接缚住。

少顷陈宫来了。

殿内宫女太监逃了个干净,唯剩吕布与高顺、麒麟两名亲信,又有董贵妃貂蝉簇着天子。吕布看了一眼貂蝉,什么也没说。

“你们商量商量,人拿住了,该怎么杀?城外还有董贼十万凉州军,不可拖延……”

“对,不可拖延,迟则生变!”陈宫仓促来到,下马后拾级而上:“恭喜中郎将!实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吕布漠然道,望向貂蝉,眼中颇有得色。

貂蝉低眉顺眼,走到吕布身边,拢着裙摆,缓缓坐了下来。

麒麟与陈宫简单商议,陈宫说:“臣斗胆请皇上先宣百官上朝,午门外侯旨。”

刘协不安道:“将这厮一刀杀了不就成了么?迟则生变,不可拖延。”

麒麟不悦道:“皇上,这时不明不白就杀了,让我家主公背个弑父罪名,可是恩将仇报……”

“麒麟,不得无礼。”吕布满不在乎地吩咐道。

陈宫道:“请皇上宣旨。”

刘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麒麟眉毛微动,说:“臣罪该万死,冲撞了陛下,臣可担保,以后再无此事了。”

刘协着人去传,陈宫觑这空档,又与麒麟商量几句,麒麟道:“公台兄拟诏,小弟给你磨墨就是。”

吕布不耐烦道:“还拟什么诏?”

刘协警觉地问道:“还有何事?”

陈宫笑了笑,不解释,都没把小皇帝当回事,麒麟在殿上龙案前亲手磨了墨,陈宫胆子再大,也不敢坐龙椅,屈身一边写了,那时蔡邕,王允等人听得宫内事变,早已侯在门外。

“谁宣旨?”麒麟道。

吕布道:“你宣。”

文武百官依序入了午门,列于未央宫外两侧,见董卓伏诛,俱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坐于最高处的吕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战神般的武将全身鲜血,披风上的血迹更已凝固成黑块,犹如炼狱中爬出的修罗,英俊的脸上污脏。

中郎将吕奉先张着大腿,无礼箕坐,倨于未央宫最高处台阶,难得地朝殿外百官笑了笑,道:“各位大人,没事了,以后再没有人逼你们吃人心,喝血酒了。”

王允低声道:“只怕驱了虎豹,又来豺狼。”

百官议论纷纷,麒麟已站在高处,展开圣旨。

刘协立于吕布一侧,看清楚了圣旨上写的内容,松了口气。

吕布道:“皇上不必再担惊受怕,我吕奉先绝非董贼那类人。”

刘协点了点头。

麒麟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凉刺史董卓应宣入京,率兵勤王……”

午门外无数道目光驻于麒麟脸上,麒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场,念不下去,道:“还是公台兄来吧。”说着将圣旨交给陈宫。

陈宫只得接过圣旨,继续念下去。

陈宫给董卓罗列了八条罪名:驻兵抗旨、纵兵掳掠、焚烧祖庙、擅占官职、不敬天子、霸占民女、私杀官员、假传圣旨。

念到霸占民女那条时,麒麟心中一动,看到坐于台阶上的吕布与貂蝉,自董卓被擒后,他们便没有说过半句话,然而却似默契地忽略了之前的一番冲突,再次依偎到一起。

麒麟没有再听下去,阳光沿着午门牌坊照进大殿,他在殿内转了一圈,随手叩弹殿角摆放的两个巨大金瓶。

“都亭侯吕布领中郎将之职,年前得朕密诏,甘认国贼为父,屈董贼帐前,蛰伏以待时机。”

“今幸得汉代列祖庇佑,董卓伏诛……”

陈宫念到这句时,吕布打断道:“麒麟。”

麒麟在龙案下好奇端详花纹,随口“嗯”了一声,吕布没有转头,问:“人呢?去了何处?来我身边。”

麒麟只得走到吕布左边站着。

陈宫念完圣旨了,百官躬身朝拜,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吕布随手扯断董卓身上牛皮筋,一脚将董卓踹了下台阶。

董卓顺着一百一十七级台阶摔了下来,尚来不及扯去嘴中塞着的破布,便晕头转向,喉头“呜呜”作响,没命狂奔。

百官惊慌大喊,纷纷退避,吕布将镇疆神弓拉成满月,并州军轰然一声彩!

那一箭穿过近百步之遥,准确无比射中董卓后颈,去势未消,将他带着前扑,钉在染满血的玉砖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