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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殿中笔书御旨

建安十二年春, 天下伐曹。

西凉所有兵力于长安集结, 除留守武将外, 谋臣俱抵达长安。

龙座空置, 一旁设了把黑金交椅,吕布坐在黑椅上, 锦衣华服, 左踝架在右膝上, 风度翩翩, 官居极品。

吕布双手修长手指抵于一处, 冷漠地注视朝中群臣。

龙案上镇着传国玉玺。

殿中文臣:蔡邕年老,居首位,赐座。依次麒麟、蔡文姬、甄宓、陈宫、贾诩、法正、孔融,再朝下,数十文臣按官职排开,俨然又恢复了汉家朝廷的排场。

武将则以高顺居首,张辽从益州赶回,甘宁、马超、张颌、太史慈、凌统、魏延。

这是一个没有天子的朝廷,一如昔年董卓把持朝政, 如今摄政椅上已换了人。

吕布漠然道:“终于要向曹操宣战了,不枉你们追随本侯这许多年。”

一文臣出列,跪伏于地, 激动道:“侯爷为我汉室尽忠十载, 一片赤诚之心可见!如今……”

吕布嗤道:“为你汉室, 为谁的汉室?”

文臣愕然, 吕布道:“十天后出兵,众位大人有何高见?”

“双方兵力估测,主公已经知道了,现为各位详细说一次。”

麒麟排众而出,那文臣识趣归队。

麒麟:“我们的粮草足够支持五年作战,但兵力在初期无法完全集中,出函谷关外,还有两处意图尚不明朗。”

“一是汉中、二是辽东。汉中有张鲁坐镇,太平道自黄巾之乱以来自成一家,不涉中原战事,我们多次取道汉中,往返荆益两州,张鲁都未曾阻拦。”

华歆道:“张鲁何许人也?不过是装神扮鬼,下九流之辈,当年若非道士兴乱,汉廷何止没落至此?!”

法正沉声道:“此言不妥,司徒大人,如今既要伐曹,便需摒了昔时恩怨,否则侯爷出兵,我方腹背受敌,如何能胜?”

麒麟微一颔首道:“是的,要争取到张鲁,就必须承认天师教的正统地位,五斗米教起兵,不也是救民于水火的原则么?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依我之见,出兵前,遣使前往巴中城,拜张鲁为国师。”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数文臣道:“决计不可能!”

麒麟道:“想我汉家文、景两帝当政,俱以黄老无为之道治国,轻徭薄税,与民修养生息,后虽有儒、法、道、阴阳、纵横多家并行而治,终不过一句‘霸王道而杂之’,有何不可?儒经若是大义,诸位大人何惧?”

“更何况,国师不过是个虚位,不干预政事。以此职换取汉中,免除背后之困,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麒麟又道:“诸位大人若想否决我的提议,请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殿中肃静,片刻后孔融说:“以王道之师令其诚服,倒也未尝不是方法。”

蔡邕已届八十高龄,颤巍巍叹了口气:“孔司徒呐——”

“事到眉前,虚名俱是无用,在西凉过了这数年,若非有温侯雷霆手段,我汉家臣子还如何得以留存?”

孔融点头道:“太傅教训得是。”

蔡邕起身,数人忙来搀扶,蔡邕朝吕布道:“太傅一职,愿拱手让出,唯望张鲁能臣服,归于天子。”

麒麟动容,蔡邕这次的提议落到了实处,张鲁若能被拜为帝师,实是给予太平道百年难见的荣耀。

蔡邕缓缓道:“自我十六岁举孝廉,建安年间与王允同拜中郎将,后擢太傅,这许多年中读过经卷,方知黄巾军初成时,军旨本是吊民伐罪,解饥荒之危,非是曹操、何进等人口中所称乱贼。”

麒麟点头道:“现下张鲁偏安一隅,不投曹,该是持观望态度,上元节遣女前来提亲,便是试探。”

蔡邕道:“既是如此,太傅之位让予他亦无妨,我也老了,只盼有生之年,能见天子再临长安,了却一桩心愿。祝温侯此战马到功成。”

吕布欲起身相送,蔡邕以手作拦,脚步蹒跚,出了未央宫。

陈宫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想必再无异议,哪位愿为说客,前去与张鲁交涉?”

吕布淡淡道:“我去。”

谋臣们纷纷蹙眉:“不可,主公需出兵征战……”

麒麟会心一笑:“你去?你有把握?”

吕布道:“此事非我镇不住。况且,我还有事要问他”

麒麟一开口,群臣识相沉默,麒麟想了想,道:“你有什么话问他?”

吕布似乎有点毛躁,片刻后道:“回来再告诉你。”

麒麟方点了头。

陈宫翻开手中本子,道:“七年凉州休养,除却赤壁一战死伤万余人,长安城中,尚余兵马三万八千余人。”

“西凉全境征集兵士,得五万人,益州前来依附新兵,又有两万,满打满算,去除三军,粮草后援,共有精兵十一万。”

“其中五万西凉铁骑,四万步兵,两万水军。”

“综上,我们仅有十一万人。”麒麟接口道:“还需留一万镇守长安,恐有变乱。曹操赤壁之战占据长江时号称八十万大军,被烧死了七成。”

“典韦与曹洪率军,于巨鹿与曹操汇合,起码还有二十万人驻守巨鹿——虎牢关——邺城这三处。”

“二十万!”群臣耸动。

麒麟淡淡道:“算上曹操回去后加征的兵员,估计还远远不止这个数,根据我们的估测,背水一战,临危反击,曹操能够调集的最大兵力是三十五万。”

文官们脸色青了。

“十万对三十五万。”麒麟淡淡道:“这仗难打。”

“要不……再休养一些时日?”初出言拍吕布马屁那文人,小心翼翼说。

陈宫讥笑道:“我军休养,曹军不也休养?再过十年,两方各聚大军五十万,百万雄兵,关前拼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何区别?”

吕布道:“分兵瓦解,逐个击破,是为上策。”

法正捋须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陈宫又道:“主公若能成功说降张鲁,手中便可多两万兵马……”

麒麟与贾诩同时道:“不能寄太大希望于张鲁。”

麒麟道:“我与马超带大部队出函谷关,开始行军,主公带八千人前往巴中城。出兵后,自函谷关直到巨鹿,虎牢关,邺城的千里平原,都是前线。”

“我们要做好长期拉锯战的准备,同时也要严防曹操勾结关外马贼势力,切断我们的粮草后路。”

贾诩道:“更须提防郭嘉,荀彧等人以坚壁清野之计,消耗我方士气,拉长补给线。”

麒麟微一点头,道:“具体战术必须等到我与主公再次汇合,才能制定。”

群臣议论纷纷,最终孔融不安问道:“都言军师神机妙算,通晓天机,依你看来,我们能赢么?”

最重要的问题终于来了,吕布召开这次朝会,便是为了稳住军心。

麒麟一哂道:“能不能赢我无法预测,但可以明确告诉大家的一句是:如果这次输了,我们就只能退回函谷关,苟且偷生,了却残年,等着被曹丕,司马懿秋风扫落叶。此生永远都再赢不了曹操。”

吕布道:“司徒大可放心,我们能赢。”

众人将目光聚于吕布身上,麒麟颇有点意外,期待地看着他。

吕布起身,走下台阶,沉声道:“诸位大人是否曾注意过,官渡,赤壁两战,甚至更早时,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

陈宫小声揶揄道:“这次背书背了多久?”

麒麟目中带着欣喜神色,低声答:“不是我教他的……从官渡之战开始,我就再没有教过他这些话了。”

陈宫难以置信蹙眉,只听吕布朗声道:“讨董时西凉十万大军,孙坚先行军仅两万,便将董贼逼回函谷关外;官渡袁绍二十万大军,曹操手中仅有五万兵马,一路将袁本初追向长安,袁绍兵败!死于本侯之手。”

“赤壁!曹操号称八十万军力,我三家兵马不足十八万,曹军一战大溃,仓皇北逃,自此不敢再过长江半步。”

吕布反问道:“哪一仗不是以少胜多?”

殿中肃静,吕布又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义无反顾地战下去,迎击五倍,甚至十倍之敌?这个问题,料想奉先不说,诸位也清楚。”

麒麟喝彩道:“说得好,如今曹操的王师大旗已倒,大义正在我方,以营救天子,匡扶汉室为名,天下呼应,这场一定能赢!”

吕布漠然道:“正是,不能留下丝毫遗憾。”

吕布行至殿前,与麒麟面对面,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吩咐道:“明日开始集结大军,十天后出关。”

邺城。

献帝坐在天子案前,一旁摄政椅空缺,郭嘉不在。

殿前曹营武将,谋臣分作两列,荀彧居首,身后是新擢升的御史司马懿。

献帝一脸病弱相,低声道:“相国……相国呢?”

曹操称病,不上朝,荀彧出了口长气,出列道:“陛下,温侯吕奉先举兵,相国抱恙,着我等请陛下发天子令,诏告天下,令诸侯讨伐。”

司马懿道:“这诏令……”

刘协看着荀彧,片刻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道:“朕不知该如何写。”

曹丕朝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司马懿上前,铺开御旨,以笔润了润砚,交到献帝手中。

刘协目如死水,攥着笔,仿佛握着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司马懿闭着双眼,念念有辞:“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

刘协断断续续书写。

“……温侯吕布,领奋武将军之职,不思报国,率军反叛……”

“他没有反叛。”刘协低声说。

司马懿:“反贼之心昭昭,汉室百年江山,一朝倾覆,风雨飘摇……”

刘协:“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

司马懿:“召天下共讨之……”

刘协猛然喊道:“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朕等了他将近十年!你们这些篡位的逆贼!你们……”

“陛下!”

刘协瞬间掀翻了龙案,朝廷大乱!

左右慌忙上前架住,刘协兀自挣扎,疯子一般地大喊道:“你们才是大逆不道的反贼!我汉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定不会放过你们!谋朝篡位!架空天子!你们才……”

刘协未曾喊完,已被太监捂了嘴,拖回后宫。

司马懿摇头苦笑,墨水泼了一头,廷卫摆好龙案,司马懿续了天子诏,当日诏告天下,令诸侯同讨逆贼吕布。

后宫:

凶神恶煞的禁卫蜂拥而入,抄遍整座皇宫,寻找任何刘协与吕布通信的蛛丝马迹。

宫女们尖叫着躲闪,董贵妃焦急道:“陛下呢?陛下去了何处?”

许褚满脸横肉,粗声粗气道:“陛下现留于偏殿,都给本将军搜!”

董贵妃道:“这是什么意思!”

董贵妃身前搂着一名七岁大的小孩,踉跄避到屏风后,到处都是兵士,将偌大一个寝殿掀得杂乱。

董贵妃微微发抖,急促喘息,蹲了下来。

怀中小孩手持一把匕首,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许褚。

“爹呢……”那小孩低声问道。

董贵妃惊魂甫定,喃喃道:“晖儿,莫怕,将七星刀收起来,还没到那个时候。”

搜查寝殿的兵士走了,董贵妃方抱着那孩童,低低地啜泣起来。

阳春三月,函谷关前草长莺飞,西凉、益州、长安三地大军在此会师。

中军吕布挂帅,军师贾诩,偏军主将麒麟,军师法正。

张辽、凌统二将随吕布前往汉中;张颌、太史慈、魏延、马超则跟随麒麟,征伐冀州。

蔡文姬坐镇西凉,高顺、陈宫、重伤未痊的甘宁留守长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宫悠然道,端起一碗壮行酒。

“辛苦你了,老友。”麒麟饮了那酒,会心一笑。

陈宫缓缓点头,这将是他们归于吕布集团的最后一战。

数年前他们在长安相识,麒麟陪吕布征战天下,陈宫坐镇后方。

麒麟如剑,陈宫如盾,麒麟每一次进攻俱是倾尽全力,不惧后方变故。陈宫亦从未出过纰漏,每次都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保留最大的有生力量。

两名谋士各司其责,配合完美,无懈可击,堪当天下谋臣表率。

千言万语,付诸一笑,麒麟与陈宫潇洒互击三掌,掉头启行。

高顺朗声道:“祝主公、军师马到功成!”

身后众兵士山呼,长安文臣相送百里,目睹大军浩浩荡荡开拔。

赤壁之战后,时隔不到半年,温侯大军再出函谷关,犹如一把无双利剑,中原大地再无任何势力能阻拦西凉十万铁骑。

万里长城拦住了关外茫茫草原,白隼高飞。

麒麟驻马:“我们就在这里分军吧。”

吕布道:“大军沿着长城一路东行,每隔一千里,驻扎时派人来寻我回报。”

麒麟道:“知道了,你自己当心,多听贾诩的意见,别一意孤行。”

吕布缓缓点头,眺望远处草海。

麒麟道:“你在想什么。”

吕布漠然道:“在想今年的秋天,我就要一个人去塞外打猎了。”

麒麟笑了笑,道:“我还会陪你去打猎的。”

吕布没有回答。

麒麟更正道:“不仅今年,明年秋天,后年,每一年。”

麒麟还未说完,吕布已拨转马头,带着一万骑兵南下,前往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