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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旧事

“洪荒时轩辕氏与娲皇之情,竟牵扯出这数千年鸡零狗碎之事,徒令你与东皇钟担了这无辜干系,虚空、失却二阵一启,十神器顷刻尽成废铁,你可甘心?”

“休言那荒废后世如何,只论你与东皇钟本是天地灵物,不受万法所拘,逍遥自在,何以成了轩辕,太一掌中之器?”

“伏魔剑,你与东皇钟原是一体,辟天地鸿蒙,蕴混沌化生,纵是盘古先圣,亦不敢拘你二者,旱魃于昆仑西陲寻得黑金,鲲鹏于北冥寻得白玉,本便是大违天和,窃天地灵气之罪。如今你仍浑浑噩噩,不明就里……”

子辛沉声道:“你是何人?”

“你可想通了?”

“昔年我于琅环山下问你,那时你受姬轩辕所制,终究无奈;涿鹿一战你可记得?”

子辛吸了口气。

“钟儿于胜负分晓那刻破空而出,我若非刻意留他性命,你二人能有再相见之日?”

“你且仔细回想,鲲鹏将东皇钟送至涿鹿,正是我与姬轩辕斗得难分难解之时,我若将东皇钟毁成原型,再持钟对战轩辕氏,这神州大陆定将易主。”

“东皇钟对阵轩辕剑,纵是姬轩辕再强,亦不过是个剑毁人亡之局……”

子辛颤声道:“你是蚩尤?!”

“蚩尤,神农氏,伏羲,俱是我。”

“只惜我一念之差,成全了你们两件灵物,却落得娲皇与我被赶出神州的下场。”

“此话重提,并非挟恩求报;你须想明白了,姬轩辕是个不义之徒,自你身陨后便不问不管。对旱魃及神州四兽则过河拆桥。然而娲皇对你如何?她以自身元灵化女娲石,续你性命,你虽是人型,却非人身,本不受三界六道辖制,为何偏向人皇?”

“你须明白,这神州大陆纵是受万魔所占,万妖所侵,亦与你二人毫无关联,更犯不着为轩辕与太一卖命。”

“东皇钟乃是天道,天道无为,无不为,人、魔、妖、俱在天道之下,本不该插手此事,过你二人逍遥日子,千年万载,静观涛生云灭,有何不可?”

那血水粼波幻化,现出昔年涿鹿一战之景。

涿鹿战场:

黄帝与蚩尤同时怒喝,举起手中神兵,朝对方冲去,狠狠地撞在一起。浩然连滚带爬地冲出陷坑,朝战场中央奔去。

浩然惶急,不住大喊,黄帝却被猛地一推,脚步踉跄,房屋大的铁靴“砰”一声朝着少年踩了下来,直把少年踩得半死。

然而蚩尤却意识到地面多了一物,转头朝他望来,一双嗜血的红眼探照灯般扫来扫去,最终转身伸出妖爪,轻轻握着少年,把他抓起。

魔神元气充盈浩然身周。

眼见不到片刻,浩然便再次睁开双眼,望见迎面而来的一道金光,焦急大喝!

蚩尤发出震彻世间的怒吼倒了下去,被金色巨剑透胸而入,双目红光一闪,黯灭。

剑折,魔神陨。

“轩辕大哥?”

水波登时乱了,子辛定了定神,龙阳君纤巧手指却揉上了子辛太阳穴,助其回气。

一道芳香之气沁入心脾,龙阳君竟也是修习内家功法之人,子辛神智清醒了些许,朝龙阳君笑笑,道:“你也学了仙家真气?”

龙阳君嫣然一笑道:“大哥笑话了。不过是点床榻前,侍候大王的指法……”说着也不避嫌,便笼了袖,倚着子辛来了个西施坐,风情万种地坐了下来。

子辛竟不如何介意,只沉浸于思考中。

许久后,龙阳君嗔道:“大哥壮得很,习武人胳膊都有力。”

子辛笑了起来,望着两岸漆黑的山峦,安静不答。

龙阳君见子辛无可不可,又道:“罢了,奴家还是回去,免得钟太傅又要吃味。”说着作势要起。

子辛也不拦他,只温言道:“不妨,子辛素来把君上当作小妹看待。日前已朝浩然分说,那奸臣为人促狭,然而大道理还是懂的,当不至于再来寻君上麻烦。”

龙阳君听到这话便不走了,幽怨道:“奴家亦是大男人呢。”

“……”

子辛险些被雷得摔进水里去。

子辛那表情极是尴尬,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片刻后道:“君上……嗯,不知为何,孤还是将君上当作女子……较为亲切。”

龙阳君释然一笑,随口道:“大哥爱把我看作女人,也无甚不好,但当小妹……这就有点……”

龙阳君虽是古人,但也知发好人卡的要义,自古好人卡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那几张,种类繁多,花样千变万化不离其中,不是“你是个好人”“我配不起你”云云,便是“我把你当哥哥/妹妹”“我父母不让”等等。

这兄妹之称,一旦敲定可不是开玩笑的,龙阳君撒娇撒痴,挽着子辛手臂不住蹭,子辛却笑道:“君上是个好人。”

“……”

好人卡出手,龙阳君再无回天之力。

子辛莞尔道:“当妹子便委屈了?如今被掳进湖中的,便是我义妹胡喜媚,你若哪天出了事,大哥亦会倾力救你。”

子辛素来重情重义,行事极有担当。如今说出这话,自是真心实意,愿将龙阳君视作结义兄弟(妹?)看待,并绝了他的念想。自古能与轩辕剑拜把子者,除开上古十神器,便无人有此资格高攀。

龙阳君却只是不满意,只道:“钟浩然那厮,浑身上下,哪处比本君强了?”

龙阳君这话说得极重,若是换了另一人,朝浩然说出“子辛那厮比之本君如何如何”一类的话,不被浩然一剑砍成两截,也得遭钟声震成痴呆。但子辛却心知肚明,龙阳君所说,的确是实话。

战国时齐,楚,魏,赵俱盛男风,此时男风又与后世汉室之风有所不同,帝君所养男宠,一个个俱是妩媚温柔,极尽女子呢喃之态。直至两汉,卫青霍去病等人方显男子英气、阳刚之美。

然而此时依照大多数人观感,断袖之乐,断的便是清秀男宠,纳宠如纳妃,娈童们更是恨不得割了那话 儿,当半个女子,以免骯杂邋遢。

若以这时代标准判别,龙阳君面容姣好,行止温淑,藕臂柔夷香肩玉腿……实是一枚极美的尤物。

子辛想了想,点头道:“浩然自不及君上。”

龙阳君柔声道:“那便是了,奴家不知为何初见轩辕大哥,便起仰慕之心,难以抑制。”说着龙阳君将头轻轻靠在子辛肩上,呼吸他颈侧的男子阳刚之气,又道:“大不了屈居钟太傅之下……”

子辛却笑道:“然而大哥心里,从见到浩然起,便只有他一个,无论如何,再见不得别人。”

子辛哂然道:“正如君上对子辛之情,子辛想起浩然,亦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予他……”

浩然哭笑不得,听了这许久,终于按捺不住,从舱内走出,怒道:“行了行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子辛放声大笑,龙阳君霎时又羞又怒,痛哭起来,以袖掩面,朝后舱奔去。

浩然眼望龙阳君离去,蹙眉道:“子辛!你太绝情了,你太残忍了,你太狠了!”

子辛无可奈何道:“孤已留足余地,此人太也不知趣……本想与他义结金兰……”

浩然掐了个兰花指,嗔道:“奴家可是个大男人!怎地如此不知怜香惜玉!”二人又同声大笑。

笑了半晌,子辛看着浩然,兴味盎然,招手道:“孤好不容易说次真心话,谁让你出来岔了兴头?”

浩然朝子辛竖了个中指,抱膝坐在船头,眼望那满湖血水出神。

子辛道:“孤且问你,孤与你初次相见,你可记得在何时,何处?”

浩然想了一会,答道:“火烧琵琶精那时,大王与苏妲己坐在一处,见到我……便说‘孤不知为何,一见你,便觉心中亲切,恍如前世失散的兄弟’,臣素来爱耍嘴皮子,见人间帝王不跪,一双狗眼还贼溜溜,色迷迷地看个没完……罪该万死,大王雄辩之辞滔滔不绝,愣是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把臣说得跪了……”

子辛怒道:“那是第一次?”

浩然笑着道:“那不是第一……”说毕猛然觉醒,道:“不对!初次相见该是在涿鹿战场上。”

子辛点了点头。

浩然饶有趣味道:“想到何事?”

子辛道:“你记得那时,黄帝与蚩尤决战,东皇为何破开玄门,将你投下?若当时蚩尤并非护着你,直将你一掌拍得粉身碎骨,化为原型,取你对敌,涿鹿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浩然沉吟片刻,像是被子辛点明了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而后道:“若蚩尤拿我真身对敌,不是我好强,子辛,情形可是凶险得很。”

子辛道:“会如何?”

浩然道:“指南车,蜃蛇雾,七宝珠,天都水月镜,蚩尤神兵虎啸……在我一响之下,估计要全毁。蚩尤本就是魔神,与成圣前的三清同级,出手之威非你可比。你试想,当年我师父手持诛仙剑,诛仙剑是盘古斧分化,祭起诛仙剑阵时,屠尽九天九地仙神……”

子辛道:“盘古斧尚在你我之下。”

浩然点头道:“钟剑斧壶塔,盘古斧排第三,盘古斧的三分之一尚且有这种威力。姬轩辕是准圣……”

子辛又道:“黄帝以我对战手持次级仙兵‘虎啸’的蚩尤,堪堪战成平手,若非被你搅了局……”

浩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蚩尤的能耐原要比老祖宗强了些许。”

子辛道:“蚩尤若得你之助,能胜。”

浩然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道:“只怕蚩尤用了我,威力全开后,估计是天塌地陷的局面,咱俩对冲,也就成了废铁。”

浩然忽地莞尔道:“所以蚩尤反倒是善神?为保全这神州乐土无辜百姓,甘愿身受剑戮?”

子辛扬眉道:“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浩然知与这昏君辨没个好结果,也就不再多说,只乐道:“怎今儿尽想此……”

话未完,只听舱后一声尖叫。

刹那湖水射出无数血手,抓住船舷,猛烈摇晃!

子辛与浩然对视一眼,龙阳君的尖叫滑破夜空,浩然瞬间跃起,于半空中收拢身形,紧抱膝头,而后猛地舒展四肢,额朝天,两掌平撑,于月色下形成优美至极的剪影!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中。

“当”的一声巨响,冲击波掀起湖水,呈环形扩散开去,浩然额前短发飘荡,狂风呼啸着席卷了整个太湖!

湖底传来一声咆哮,世间重归于寂,小船微微摇荡,湖面中央,赫然只剩浩然子辛落脚的那艘蓬船,其余四船俱被水底凶兽扯了下去。

浩然屈膝落定,子辛冲到舱后,道:“龙阳君被扯进去了!”

浩然嘲道:“你的妹子,你救就是。”

子辛怒道:“都何时了还说这等话!你不入水?!”

浩然笑道:“我当然入水,我救喜媚!”

二人各自脱了上衣,朝湖中一纵,扑通两声连响,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