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整理停当,交接完手里的活计往医院去的时候,正赶上炎红砂领到今天的更新。
她看到,炎红砂脸色都铁青了,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伸着手指着一万三。
木代好奇地过去,看到咖啡的面上拉花,上头写着“人人”。
她问:“人人什么意思?”
一万三斜她一眼:“小老板娘,别跟炎二火一个智商好吗,那是‘从’字。”
是吗?木代不感兴趣,她急着去看罗韧。
离开的时候,听到炎红砂在后头咬牙切齿:“这叫连载?日更一个字?”
“不止字啊,不是还有咖啡喝吗?”
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木代还是想笑——也许是因为,自己这阵子心情好吧。
罗韧精神不错,他毕竟不是伤筋动骨之类需要卧床不起的伤,听医生的意思,已经可以下床走两步了。
进病房前,青木跟木代商量,晚上可不可以她陪床,自己回日本的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还有些未尽之事处理。
罗韧入院以来,一直是青木作陪,的确尽心尽力,木代退后两步,向着他一鞠躬,说:“青木君,辛苦了。”
青木哈哈大笑,临走的时候,指着探视镜说:“我让医生和护士尽量不要打扰,你们可以把帘子放下来,不会有人看见的。”
木代说:“去你的。”
不过,倒确实是无人打扰的无忧时光,跟罗韧聊很多事,一直笑,缠着他做许多空头许诺,去这好吗,去那好吗,吃这个好吗,吃那个好吗。
一直闹到很晚,罗韧笑着说,木代是最好养活的姑娘,凡事只要答应她,她就乐了,回头再问她,自己央求过什么事,她能忘记十之八九。
睡觉的时候,尽管屋里有单人的钢丝架陪床,她还是轻车熟路的去挤罗韧,被子一盖,觉得人生无忧,也没什么遗憾。
灯光暗下来,罗韧低头亲亲她额头,说,晚安。
她睡的很沉,以为会做甜美的梦,并没有。
居然破天荒梦到猎豹,盘腿坐在她对面,中间摆着一个精致的铜制转盘,细巧而又纤细的指针,针头泛着森冷的亮,铜盘外围,对应着不同的转格。
猎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声音低的像耳语:“来,小美人儿,选一个。”
她忽然愤怒,一手掀翻了铜盘。
天色又变,阴沉沉的,有风起,院子里的竹株互挨互靠,竹叶沙沙作响。
这不是最最初时,猎豹囚禁她的地方吗?
推开门,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寂静的房间,仓促间离去的冷清和杂乱,屋角处扔着塔莎的布娃娃,茶几上,摊放着几本书,其中的一本,书页被风吹着,哗啦啦翻起,又哗啦啦翻过。
她走近,看到书页停留在一个页码。
342。
☆、198|第⑥章
木代醒过来。
脑海里,梦中的画面挥之不去,逼真的像是身临其境。
一万三指给她看过那间最初囚禁她的院子,献宝样:“我和曹胖胖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解放也出力不小呢。”
郑明山那边的消息是:那幢宅子的主人是北京的一个大老板,目前人在国外,丽江的宅子买下了,每年过来度假个三五天,人不缺钱,其它的时候,宅子就那么空置着——猎豹她们,就是在那么一个讨巧的时间,不动声色的鸠占鹊巢。
木代躺了一会儿,尽量轻的起身,穿好靴子,拿上外衣。
还没等走上两步,忽然听到罗韧的声音:“去哪?”
他这趟苏醒之后,警觉性好像都比从前高了不少。
木代怕他担心,俯下身子,碰碰他额头:“去趟洗手间。”
罗韧也笑,伸手搂住她腰,凑近她耳边,呼吸的和暖气息撩拨地她的耳蜗发痒。
说:“我这么好糊弄?穿这么齐整,去洗手间相亲?”
木代笑,被戳穿了倒也不在意,但看到他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康复的快,心里总归欢喜,于是低下头吻他,细齿轻轻啮咬他嘴唇。
罗韧很是受用,说:“可以多来这套,但是没用。”
木代埋头在他肩窝,笑了好久,才说:“我梦见猎豹最初囚禁我的那个院子,有些奇怪的地方,想去看看。”
果不其然,他眉头皱起。
木代想了想,又加了句:“也许是凤凰鸾扣给的提示也说不定啊。”
道理他都懂,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木代刚被绑架过,深更半夜的,放她一个人出去,说什么都不放心。
木代看出他心思:“你昏迷的时候,我经常晚上来看你,好多次半夜来回,都习惯了。再说了,那宅子,大师兄去肃清过,猎豹走了之后,确实已经空置了。”
罗韧终于勉强点头,但还是提了个要求,手机的视频通话要一直开着,全程保持联系。
木代走了之后,罗韧再睡不着,垫着枕头坐起来,一直看手机,起初,她大概是把手机搁在兜里,视频一片黑,但能听到她小跑和上台阶的声音。
再然后,屏幕一亮,她把视频摄像头转向自己,说:“到啦。”
说着又转开去,让他看周围。
晚上的古城,并不漆黑,出于形象工程的需要,灯笼、灯箱、各色招牌,还是经久不熄,高处的檐角,可以看到伸出的黑色竹株剪影。
场景忽然颠置性变换——小丫头又“游墙”了。
罗韧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是该快些好起来:木代嘴上不说,一定是很想回到有雾镇去祭拜梅花九娘的。
只是一墙之隔,院内安静的有些异样,竹株的沙沙声分外清晰,罗韧问她:“风大?”
“嗯,今晚风大,头发都吹乱了。”
她推开门,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雪亮的光刺的屏幕泛白,顿了顿看清楚,那是一道向上的楼梯。
后门掩上,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显得分外空洞,再然后,她吱呀一声,推开面前的门。
这是大厅,没开灯,屏幕骤然暗下,打开的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的咣当咣当,临窗的茶几上真的摊了本书,挺刮的书页哗啦啦翻响,听的罗韧心生凉意,恍惚间,那掀动书页的冷风,竟像是直直吹进颈间一般,不觉就打了个冷战。
他叫她:“木代?”
又是一个早上。
曹解放今天分外活跃,一万三起床前,就听到好几次嘹亮的“呵……哆……啰”了,其间间杂着曹严华吭哧吭哧的声音,是压腿呢,还是在打套路?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万三忽然觉得,曹严华这个人,真的还挺能坚持的。
打着呵欠出来,才刚进吧台,炎红砂噌一下就窜上来:“更新。”
一万三白了她一眼,慢吞吞的拿咖啡杯,拉花针取出,咖啡机就位,嗡嗡的电器声响起,浓郁的咖啡豆味道弥漫在酒吧,张叔风风火火的穿过厅堂出去,刚推开门,曹解放嗷的一声啼。
两人往门口看过去,听到张叔大声训斥:“想死吗曹解放,下次再站在大门口,我把你毛薅光了信不信?”
糟了!怎么能轻易去惹曹解放呢。
一万三正想说什么,那一头,曹严华已经慌慌张张窜过来,挡在张叔和曹解放之间。
“叔,受累受累,对我们解放,客气点,尽量客气点……”
张叔眼一翻:“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到头来,还要对只鸡客气?”
“不是的,”曹严华结结巴巴解释,“我们解放,这个……有点暴力倾向……”
“我怕它暴力?它敢哼一声,我明儿就拿它炖蘑菇。”
张叔扬长而去。
曹严华一头的汗,抱着曹解放往里头走,这边,一万三把做好的咖啡推过去。
炎红砂咬牙切齿:“前?从前?”
“昂。故事不都这么开头吗?从前。”
炎红砂一肚子气,一巴掌拍吧台上,碟子杯子都抖了三抖。
曹严华从边上过,虽然还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但约莫听说一些,劝炎红砂:“红砂妹妹,我三三兄还是很厚道的。”
“用词多简练啊,他要是开头写‘很久很久以前’,要六天呢。”
一万三欣慰地看着曹严华:“还是曹兄通透。”
炎红砂真心觉得:比起曹解放,曹严华和一万三两个人,更适合跟蘑菇长相厮守。
狠话还没出口,一万三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聊了几句,然后抬头招呼他们:“叫上神棍,罗韧让我们马上去医院。”
早上的时候,罗韧已经转到单人病房,炎红砂路上买了早饭,六人份,不同品种,热气腾腾,把病床上的饭桌摊个满满当当。
木代走到门边,关好,又上了闩。
曹严华拎了个带拉链口的黑色大提包,这个时候才神秘兮兮拉开了个口子:“小罗哥,你看!”
曹解放的脑袋噌一下就出来了,然后耷拉在拉链口边,一脸“闷死老子了”的表情。
拿下猎豹,曹解放当居一大功,曹严华老早惦记着把它带来见罗韧,只是医院重地,不敢明目张胆。
罗韧笑了一下,说:“有点事,边吃边聊吧。”
是吗?总觉得这么郑而重之的叫他们过来,然后“边吃边聊”,透着一股子怪异。
炎红砂心里嘀咕着,拿了个茶鸡蛋剥,一万三和曹严华也互相递了个眼神,只有神棍吃的最心无旁骛,嘎吱嘎吱嚼着油条就豆浆,点评:“不好,炸的不脆!”
木代坐在边上,怀里抱了本书,耐心等到一个个都迟疑着吃上了,才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七幅水影讲的是什么故事了。”
炎红砂一愣,剥好的鸡蛋掉到地上,滴溜溜滚了老远,神棍被豆浆呛的一迭声咳嗽,一万三费力咽下口中的包子,直觉是噎着了,面红耳赤地朝曹严华要水喝,只有曹解放乐的不行,扑着翅膀下地去追鸡蛋。
罗韧笑着看木代,说:“小丫头也是坏,专等人家吃上了说。”
脸上是带着笑的,只是那笑容,殊无欢愉之意。
一行人之中,神棍最急,嘴巴一抹,向木代追问:“什么故事?”
木代把书面朝向他们。
那是本硬壳书,书封上有个袍袖翩翩扎着纶巾的书生,典型的中国画风,边上三个大字《子不语》。
曹严华站的最远,眯着眼睛看:“什么玩意儿?”
神棍却哦了一声,像是见着老朋友一样:“子不语啊。”
他解释:“这是中国的古典志怪小说。是清朝时候的袁枚写的,书名取自论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袁枚这个人生性放达,自己说了‘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
罗韧看他:“你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