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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吴老显看戏看得出神,竟然忘了时辰,戏散时不知不觉都二更天了,也没法回城了,就在村里借宿了夜,第二天又闹肚子,耽搁了半天,下午赶着回城,路奔着南门走,人烟渐渐稠密,路旁有卖菜卖蒸饼的,沿途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有负担的也有推车的,时候可不早了,日头将要落山,这天要黑还没黑,他走着走着,感觉腹中饥饿,肚子是不疼了,可还没顾得上吃东西,摸出钱来买了几个热蒸饼,当地说蒸饼要说成蒸饼儿,白面裹着豆沙馅,放在笼屉上蒸熟,在路边现蒸现卖,吴老显买了几个想充饥,付过钱拿到手里,边吃边往家走,刚咬了口,就看路上走过来个妇人,身穿粗布衣衫,宽袍大袖,脑袋上戴着头巾,粗布大头巾整个裹住脑袋,在下颌打了个结,旧社会的妇道人家,穿成这样并不奇怪,那妇人低着头看不见脸,走得十分匆忙,跟吴老显擦肩而过。
吴老显那双眼可不是吃素的,看这妇人的身形,与传言中那个拍花的人贩子颇为相似,心里先是怔,就这么愣神的功夫,那妇人从身边走过去了,他扭头从背后看了几眼,却不敢直接过去将那妇人揪住,他好歹是踩访队的头儿,万误认错了,被当作调戏妇道人家,那就叫“满口排牙辨不明,浑身是嘴讲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他为人处事向谨慎沉稳,没把握的事向来不做,暗自思量,不如先从后头跟着这妇人,看看她往哪走到哪去,打定了主意,暗地里在后尾随,发现这妇人进了城,专捡没人的小胡同走。

此时天色已黑,金乌西沉,月亮升起来了,吴老显心中更加疑惑,跟着那妇人东拐西绕,眼看走到了李公祠后的菜园子,这地方根本没人住,个妇人天黑之后到荒废的菜园子里做什么?吴老显心说这也是阴错阳差,要不是在村中看戏转天又闹肚子耽搁到这时候才回,还真遇不上这个人,不管这妇人是不是拍花偷小孩的拐子,我先拦住她问问再说。
吴老显想到这,加快脚步追到那妇人身后,想招呼声让对方停下来,只要这妇人转过脸来,就能看到她到底长什么样了,Ⅴ⒐②谁知那妇人走在前头,离着不到三五步远,突然就不见了。
吴老显心中凛,忽觉身后有股阴风,赶紧掉转身形,就看那妇人正站在他身后,天上虽然有月光,但那妇人在头巾下的脸,却仍是黑乎乎的,好像根本没有样,只能感觉到那张脸上的双眼,放出两道凶光,同时伸出两只长满了毛的大手,把掐住了吴老显的脖子。
吴老显吃了惊,看对方这两只手皮肤粗糙,指爪锋利,先前被宽大的衣袖挡住看不见什么样,直到伸出来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人手。
那时候的吴老显少言寡语,话不多,能耐可不含糊,得过通背拳的传授,功夫底子很深,总是不声不响的办大事,路跟踪到李公祠的菜园里,发现这妇人竟是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那妇人两只大手跟两把铁钳相似,猝然抓住吴老显的脖子往死里掐,同时嘴里发出夜猫子般的怪叫。
吴老显大吃惊,但临危不乱,脚底下使出连环鸳鸯腿,踢到那妇人身上,将她从面前蹬开,自己也借力退出几步。
这个身穿旧袍头巾裹脸的妇人,不等吴老显站稳脚步,带着阵怪风又扑到近前,在月下的荒菜园中,身形诡异,直如缕黑烟。
吴老显看出对方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手下也不容情了,伸手把插在背后的大烟袋锅子拽了出来,这烟袋锅子前头是个很沉的大铜疙瘩,平时抽烟叶子,遇上危急还可以用来防身,当即轮圆了狠狠打去。
那妇人伸过来的手爪,让吴老显的烟袋锅子打个正着,“嗷”地声惨叫,连忙缩手。
吴老显的烟袋锅子却没停下,不管青红皂白三七二十,只顾兜头乱打。
那妇人见势不好,返身要逃,但转身的瞬间,头顶重重挨了吴老显下,顿时鲜血飞溅,步履踉跄歪斜,跌跌撞撞地拼命逃窜。吴老显哪容这妇人脱身,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公祠后面的这大片菜园,好多年前还有人在这里种瓜种菜,后来水流改道,菜园子就此荒了,田垄间长满了杂草,月夜之下,荒烟衰草,满目萧条凄凉的景象。
如果这个妇人头顶没挨那记烟袋锅子,早就甩开了吴老显,奈何伤势不轻,只在荒芜已久的菜园子里逃出几步,已被吴老显从后面赶上,把扯掉了头巾,露出直遮着的脸孔,月光底下看得分明,这张脸竟比般人长了半,不仅脸长,嘴也大得出奇。

吴老显心里虽有防备,当时也不禁吓得冷汗直冒,那张怪脸上全是鲜血,在月光底下更显得诡异骇人,那鼻子那眼,倒也和人样,可脸形太长,像驴又像马,嘴里是白森森的獠牙。
这东西被追得走投无路,张开两条全是毛的长臂返身回扑,吴老显借着月光看出了它的面目,竟是只人立行走的老马猴,马猴是民间的说法,旧社会大人吓唬小孩,总提这东西,说再不听说就让老马猴抓走吃了,实际上这是近似山魈或是山猿的灵长类,下半截脸奇长无比,在猿猴中也属罕见。
吴老显万没想到,这马猴已通人性,能够披上衣服裹上头巾,扮成个妇人模样在路上行走,心中又惊又奇,稍愣神的功夫,那马猴扑到面前了,吴老显躲闪不及,身上被抓出了几条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急切间赤手空拳跟那猴妖撕扯到处,不成想身后有口枯井,吴老显脚踏空,立时跌了下去。
菜园子荒废之后,这枯井的井口被乱草挡住,吴老显只盯着那个猴妖,没留意菜园子里还有枯井,而这猴妖直将枯井作为它的藏身之所,竟是有意将吴老显引来,要把这个人推到枯井里摔死。
吴老显掉下枯井,两手可没撒开,那猴妖也是挣脱不开,双方你揪着我,我抓着你,翻着跟头同摔向井底,面临连这生死关头,吴老显不得不豁出性命相拼,以往多少年起五更爬半夜练就的苦功,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半空中使个云里翻身,在下落的同时将那马猴按到了身下,刚转过身就落到井底了,“啪”地声闷响,摔得骨头碎裂,血肉横飞。
枯井干了多年,石壁溜光,半点水也没有,马猴是大头朝下落向井底,当场把脑袋撞进了腔子,吴老显落在马猴的尸体上,勉强捡回条命,腿骨却摔碎了,疼得昏死过去,等他醒转过来,眼前漆黑无光,身上刚好带了火折子,摸黑晃亮了,看这井底下除了那猴妖的死尸,还死了个老头,刚才这个老头的脑袋,跟从井上掉落的猴妖脑袋撞在处,当场撞开了花,脑浆子流了地。
枯井底下还有不少小孩的骸骨,估计城里城外丢小孩的案子,全是这人猴所为,吴老显从那老头的死尸身上搜出本破破烂烂的古书,井底下黑灯瞎火,他也没有细看,顺手揣到怀里,忍着腿骨碎裂的疼痛,两手交替爬上枯井找人相助,出去翻开这本书看,里面尽是古怪无比的妖法邪术,封面上没有字,只画着朵白色的莲花,吴老显知道当年白莲教起兵造反,官府严拿各地会妖术邪法的人,那时此地出过魔古道,假借天书之名留下卷记载妖术的奇书,魔古道被官府剿灭之后,这本奇书落在民间,让个耍猴的江湖艺人意外找到,这耍猴的以前就常作拐卖人口偷坟挖墓的勾当,驱使只老马猴到处偷拐小孩,偷来之后贩卖到外地,他把没卖出去的孩子,或是收为徒弟,或是掐死在枯井之中,然后埋尸菜园,案子虽然破了,吴老显的腿也废了,从此没法再吃公门饭,便在西北角城隍庙前摆个摊子卖药糖度日,当时这丢小孩的案子算是破了。
郭师傅和丁卯知道吴老显做过捕头,还当过踩访队的头儿,这辈子破过无数大案,可也是直到这会儿,才听他说起在李公祠菜园遇妖的事情,原来师叔两条腿是那时候废的。
李大愣更是听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连连给吴老显倒酒:“师叔,那本记载魔古道妖法的奇书后来落到谁手里了?”
丁卯说:“此等妖术邪法留下也是祸害,师叔当时您就该将它把火烧了。”
吴老显说:“是该烧了,要是当初给烧了,我也就不用再跟你们念叨了。”

当年吴老显菜园子除妖,从枯井爬出去,断腿疼得他额头上直冒冷汗,李公祠废弃那些年很荒凉,招呼了半[奇`书`网`整.理'提.供]天也没有人过来,他想起怀里还有本书,是从井底那个死尸身上找到的,掏出来在月光底下翻看了两眼,看全是旁门左道的邪术,他忍住不敢再看了,担心看进去着了魔管不住自己。
此时听墙上蒿草悉悉索索作响,吴老显定睛观瞧,只见月下有个乞丐模样的少年,也就是十六七岁,正趴在李公祠的后墙上,探头探脑地往菜园中张望,这小丐多半是无家可归,晚上就翻墙住到李公祠的空宅里,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观望。
吴老显对那小丐说:“你别害怕,我是踩访队的办差官,掉到菜园枯井里把腿摔断了,你快去找人来帮我把。”
那小丐闻言从后墙上跃下来,小心翼翼走到吴老显近前。吴老显借着月光看到那小丐的模样,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清秀中透着股贼气,而且面有异相,额前字眉,两条眉毛连着长,目生双瞳,般人是只眼里个瞳仁,此人却是只眼中有两个瞳仁,两眼四瞳,几千万人里也不见得有个这样的,按相法上说这种人有奇运,但又有说,单眉重瞳,是短命小鬼相。
吴老显见这小丐脸邪气,想起那本奇书还握在手里,他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下意识的把书挪到身子底下压住。
这来却引起了那个小丐的主意,这小子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说道:“老师傅,你那是什么宝物,还要藏着掖着怕让人看到?”
吴老显说:“哪有什么,只是本破书,你快到李公祠前头的大街上叫些人来帮忙,我自有好处与你。”
那小丐说:“咳,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本破书,看你伤得不轻,趴在荒菜园子里小心让蛇咬了,我先扶你坐起来再去找人。”
吴老显心想也是,刚才太多心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只怕是字也识不了几个,我何必担心他看见这本书。
这时那小丐把两只脏手在自己身上抹了抹,弯腰作势要扶,突然脚踢向吴老显的断腿。吴老显重伤之余不及防备,让那小丐踢中了断腿,疼得眼前黑,发觉怀里那本书让对方抢了去,心说:“不好,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吴老显两条腿都断了,步走不了,断腿上又挨了脚,疼得几欲晕厥,可他毕竟是公门老手,辈子抓过无数的盗寇,经验丰富,总留着后手,眼看那小丐腿脚轻快,闪身逃到了三五步开外,立即抖手掷出条套索,这是前清捕盗差官传下的套法,套个准,绳索抖出去立时将那小丐拦腰套住,吴老显手腕子往后用力,立时把对方拽了个跟头,也是看对方年纪小,所以手下留情了,没让绳套勒住对方脖颈,可只要他不撒手,那小丐插上双翅也跑不掉。
不想这小丐摔倒在地声不吭,忽然抓起团物事,对准吴老显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惊声叫道:“有蛇!”吴老显让他吓了跳,急忙抬手拨开来物,恍惚间以为真是条蛇,掉在地上才看清是对方勒裤子用的破草绳,就这么分神的瞬息之间,那小丐早已拖着套索,飞也似的跑远了。

事后踩访队查出来,枯井中这个耍猴的,还有别的徒弟,经过搜捕抓住几个,审明案由全部毙了,据那几个徒弟交代,耍猴的在破庙里得了奇书,按照旁门左道的养尸术,找准地方打捞出镇河的铁坨子,拐来个有身孕的女子压到河底,据说河里的沉尸能把地气吸尽,等将来这地方闹旱灾发大水,耍猴的再自称得道高人,当着人们的面把女尸从河中找出来,用这种迷信的办法聚敛钱财,至于耍猴的具体害死了多少人,那具女尸又沉在什么地方,让官府抓住的那几个徒弟也交代不清。
直到巡河队发现三岔河口沉尸案,街头巷尾轰传此事,吴老显在街上摆摊儿卖药糖,听说这件事,他就觉得跟当年那个耍猴的有关,今天郭师傅哥儿仨过来当面说,可以断定无疑了,而当年在李公祠菜园抢走奇书的小丐,⒌⑨㈡是那个耍猴老头收的小徒弟,名叫连化青,沉尸填河的所在,仅有耍猴的师傅和他这小徒弟连化青知道。
当年官府派人接连搜捕了几个月,这个叫连化青的小丐却踪迹全无,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案子至今没销,吴老显腿伤难愈,改行卖了药糖,他在踩访队巡河队的几个兄弟还有惦记着捉拿连化青,可凡是查出些线索的人,个个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后来就不敢再找这个人了,甚至有人说连化青是河妖,谁动他谁倒霉,转眼过去那么多年,吴老显以为就把这件事儿带进棺材里去了,没想到今天在涮肉馆喝多了,话赶话全讲了出来。
吴老显知道不说则可,旦说出来,郭师傅和丁卯这哥儿俩准去找连化青,劝也是白劝,只好再三嘱咐道:“连化青必定是改名换姓,躲在城中某个地方,此人心眼儿极多,如今恐怕更不得了,比起他那跑江湖耍猴卖艺出身的师傅强过百倍,你们今后万遇上连化青,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丁卯有事不解,问道:“师叔,要换了我是顶着案子的连化青,得了这本奇书,我定远走高飞再不回来,怎么就断定这个人还在附近?”
吴老显说:“来天津卫是块宝地,周围总共有十二件镇河的宝物,地气极盛,他那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离开这里不得施展,二来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容易露出行踪,不像咱这地方是水陆码头,南来北往的行人众多,我看连化青狡猾万分,他自认为躲到他熟悉的闹市当中,反而不会被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