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青年对我微微一笑,对着毛笔一指,悠悠然地说道:“一个字十块。”我一指蒙战丢在算命摊上的那几百块钱,说道:“我测一个字,要对了这钱全归你,要不对一分不给。”
那小青年随手抽了张白纸,一指毛笔,也不说话,我只道他是心虚了,拿起毛笔,想想自己这三番两次的凶险,全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让花猛去偷张易龙才惹起的祸,虽然他们是早有预谋,但也怪自己沉不住气才会落入陷阱,就随手写了个“忍”字。
这时,蒙战已经和那两个交警开始交涉了。看样子,那两交警可能是新来的,不认识蒙战,还不怎么买账。蒙战正气呼呼地打着手机,估计是找他们领导去了。小辣椒等人见我写起字来,也都围了过来。
那青年一见我写了个忍字,不禁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说句先生不爱听的话,忍字上刃下心,刃为刀兵,刀兵加于心上,极为不妙,只怕先生轻则刀兵加身,重则利刃穿心,忍是百祸首啊!”
我心里一动,说道:“照字强解,只怕不准吧,我再写一个给你解解看。”说完话,自己提起笔来,在我那个“忍”字旁边写了个“忠”字,将笔一丢道:“这个字又怎么解?”
那青年只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这就更不妙了,忠字上中下心,中呈口刀之状,中间一竖更是锋锐若剑,直插心上,多嘴惹祸,刀兵相见,大凶,大凶!”
我心中又是一动,确实如此人所言,我是多嘴惹事。当时马四哥出面,张易龙不得不给马四哥几分面子,盗窃之事已经摆平了,我要不是多了几句嘴,指出天水之源是在星宿海,张易龙也找不到借口拉我下水。
老六“哈哈”笑道:“我来我来,我来写个字,看你如何解!”说着话提起笔来,在“忠”字旁边又写了个“心”字,将笔一放,笑道:“这次上面什么都没有,看你还怎么扯!”
我也想看看这青年还能怎么解释,就由得老六胡闹,没有出声制止,谁知道那青年看了一眼,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对老六道:“先生,我要直说,你不会生气吧?”
老六将嘴一咧道:“我这人就是脾气好,你说对了我绝对不生气,不过要说错了,嘿嘿,这钱你可就一分别想拿了。”
那青年又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直言了,单一个心字,左右上下都没有依靠,说明你是有心无力,想帮什么却只有干看的份儿,属于可有可无的类型,不知道我说的对也不对?”
我一听“扑哧”就乐,这话说得,可叫老六如何承认,一承认了不就等于也承认了自己是个废物嘛!要是说错了,老六肯定会理直气壮地否决了,可偏偏这人说的又都对,这样一来等于给老六出了个难题,老六这次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我正准备看老六的笑话,谁知道老六又是“哈哈”一笑道:“说的对!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确实是可有可无那一类的人,这钱归你了。”我不禁对老六刮目相看起来,真没想到老六这丫的竟然真承认了,也不知道是他脸皮太厚还是真的心胸开阔。
我们正想听那年轻人往下会怎么说,蒙战已经将那两个小交警摆平了,走过来道:“走吧!和这号算命打卦的骗子有什么好说的。”
谁知道这句话却激恼了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头一抬,目光一扫蒙战,面带愠色道:“这位先生,就冲你这句话,我免费给你算一卦,如若不准,我自毁招牌,从此不在西藏出现,不知道你是喜欢测字还是喜欢抽签?”说着话,将毛笔和签桶都递了过来。
蒙战手一挥将签桶扫落在地,十数支竹签,散落一地,嗡声道:“爷既不写字也不抽签,也没有生辰八字什么的,有本事你就这样算吧!”
那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桌后走了出来,走到蒙战面前。我一见要坏事,这要打起来的话,这年轻人哪里会是蒙战的对手,从身形到体重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不知道怎么的,我对这年轻人还蛮有好感的,再说了,这事蒙战确实做得过了,人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嘛!
正想出手阻止,那年轻人却忽然弯下腰去,从蒙战脚边拣起一支竹签来,又径自走了回去,边走边说道:“一桶竹签被先生拂散落地,唯独这支翻落在先生脚边,冥冥之中,天数早已注定,可见由不得先生自己啊!”
蒙战根本不甩他那一套,一脸鄙夷地道:“我们走吧!跟这跑江湖的耍什么嘴皮子,这一耽误,只怕那些家伙又走远了。”
那年轻人也一挥手道:“走吧走吧!黄泉路近,奈何桥至,忘川河边,彼岸花开,孟老婆子又有生意可做了,可怜关羽走麦城,鞠义不该遇赵云啊!”
我心里猛一愣,《三国》这书我从小就爱看,虽然我爸总不让我看,说那是闲书,还说那书上尽是些花花肠子坏点子,每次发现总给我把书没收了,可我总是有本事再给翻出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看了好几遍。
关羽关云长的事,咱就不说了,那些洋鬼子都知道他老人家是忠义当头的武圣人,连香港台湾的所有黑帮成员,都供着关老爷。
赵云赵子龙大家也都知道,蜀汉五虎大将之一,一身大小征战数十回,连一丝擦伤都没有,常胜将军这名,除了他也没人敢叫。
但年轻人这话说得,很明显是将蒙战比成了败走麦城的关羽,虽然一世神勇,但也免不了兵败身死。赵云虽然善终了,但却不是用来比喻蒙战的,反而把蒙战说成了鞠义,这鞠义是东汉年间著名的大将,虽然实际上是因为恃功骄纵,而被袁绍杀了,但在三国演义中却是在磐朔之战中,因为击败公孙瓒,倒霉催得一般一直追过界桥,遇上了赵云,被赵云一枪刺杀于马下,总之不管是关羽还是鞠义,都没一个落了好下场的。
更何况,前面那句什么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彼岸花的,傻子都能听出来是说蒙战离死不远了。这话要是唬一般小老百姓,说不定能见效,但蒙战是何许人物,把天捅个窟窿都嫌窟窿小了,哪能买他这个账。
当下蒙战昂首“哈哈”一阵大笑,豪气干云,狂态毕现,待笑声消去,大声喝道:“好!你说蒙爷黄泉路近,倒给我说说,蒙爷怎么个死法?死在你前面还是死在你后面?要是你说不准,今天蒙爷就先送你上黄泉路。”
我一见要坏事,蒙战这是动了杀心了,这青年说什么都不对,要说死在蒙战前面,蒙战会说他算对了杀了他,要是说死在蒙战后面,蒙战会说他算错了杀了他,怎么地这小青年都讨不了好去。
刚想说两句打个圆场,谁知道那小青年竟然丝毫不惧,大声读起签文来:“金戈铁马战无双,血染黄沙命不长。可叹英雄豪杰志,明枪暗箭魂魄伤。”
读毕一抬头,举目盯着蒙战道:“此签实乃下下签中的下下签,我从事周易之术十余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凶险之签,要知道下下签出现的几率是极低的,如此凶险的下下签,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先生请一定小心。”
蒙战又往前踏了一步,双手紧握,冷笑一声,大声道:“我小心什么?怎么个小心法?究竟是我该小心?还是你该小心?”
那年轻人依旧丝毫不惧,朗声道:“此签之意再明白不过了,你一辈子打打杀杀的命,虽然武勇过人,但却活不了多久,而且死于明刀暗箭之下,我刚才走近你,一是拾取签文,二也是凑近看了看你的相貌,你相貌凶恶,摄人胆魄,确实是天生猛将之相,又身形高大,孔武过人,双手宽厚有力,想必练了一身的硬功夫,只是……”
蒙战浓眉一扬,强忍下一口气,又冷笑道:“只是什么?怕爷付不起卦金吗?你放心好了,爷从来不欠人债,等你到了黄泉路上,我一定烧座金山给你!”
这下傻子都应该能听出来蒙战什么意思了,蒙战这次是真动了杀心了。试想一下,谁无端地被诅咒说命不长久了,心里能痛快?更何况蒙战本身做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忌讳的就是这些,势力又这么庞大,就算真将这小青年弄死了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火一上来,只怕没有个好了。
这年轻人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脑袋缺根筋,愣是没听出来蒙战话里的意思,继续道:“只是你双眉倒插,左右眉梢各有一道断痕,右眉梢处稍浅,主刑罚,在二十五岁左右吃过一场官司,但却没什么大碍;左眉梢处之痕却既重又深,直切去左眉三分之一,宛如疤痕,主命官,按命理推断,你当在三十多岁有场大祸,而且凶险异常,足可断命销魂。”
说到这里,竟然还将脸往蒙战面前凑了凑,指着蒙战的额头道:“我刚才见你乌云盖顶,满面赤潮,双目虽然凶光外露,但目光散而不聚,瞳仁晕扩不敛,想来是大劫将至。听我相劝,速速赶回家中,一月之内不露头面,吃斋念佛,持戒放生,也许能躲得过去,如不听我劝,一月之内,必死无疑!”
蒙战早已经怒火中烧,如今这家伙又不知死活地如此一说,当下再也压抑不住,一伸手一把抓住那年轻人的长袍胸襟,拳头一举道:“好!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一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那年轻人本就单薄,被蒙战一把抓住,脚尖都快离地了,但面上却依旧坦然若之,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把先后顺序弄错了。”
蒙战一愣,拳头停在半空,闷声问道:“什么先后顺序?”那年轻人苦笑着叹口气道:“这段日子里应劫的可不是你一个,我也在应劫之数,并且我还推算出自己应劫之方向正在西南方,所以才特地赶来。不过以你目前的状态来看,魂魄离散之象比我严重,你应该死在我之前,你刚才却说要我在黄泉路上等你,所以我说你先后顺序搞错了。”
蒙战怒吼一声:“真正找死!”碗大的拳头猛地对着那青年的面门击去。我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蒙战力大势猛,这一下要是打在那青年的脸上,估计那张脸以后也就不能看了。
眼看着这一拳即将击在那年轻人的脸上,不料那年轻人竟然身子一软,双手一举,“哧溜”一下从长袍中滑落了出来,一个斜侧身闪到一边,动作麻利异常,整个身体更是柔若无骨一般。
蒙战手上一轻,一拳击在空长衫上,丝毫不受力气,又见那年轻人闪到一边,脸上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当下更是怒不可遏,狂性大发,“嘭”地一脚踢开木桌,怒吼一声,向那年轻人扑了过去。
那年轻人却并不和蒙战硬碰,一味游走躲闪,身法灵巧异常。蒙战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连人家的边都碰不着。我本来还想阻止蒙战的,一见如此情景,心头疑云大起,一个靠算命为生的落魄书生,怎么会有如此身手,莫不是李光荣的人?如此一想,反而拦住几人,冷眼旁观起来。
蒙战虽然武勇,但并不呆,两个回合没拿下那年轻人,反而静下心来,收拳站住,蓄势待发,冷笑道:“原来也是练家子,怪不得敢来耍弄你家战爷,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年轻人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练家子,只是从小身子骨单薄,专门练了点逃跑躲避的伎俩,真打起来,我是不行的。只是你说我耍弄于你,却是错了,我铁口神算张藏海出道至今,还从来没有推断错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想这位先生脾气这么大,说打就打了。”
蒙战见他不肯说真话,也不再言语,凝神吐气,双臂用力,浑身关节“咯吧”直响,显然再出手就要使出真功夫来了。那年轻人见了,哪里还敢大意,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正在这时,两辆军用吉普在我们身后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高喊道:“蒙老弟住手,自己人!”却是马四哥的声音,原来是黑子载了蒙先生一伙追了上来。
蒙战闻言收起了架势,蒙先生一伙也开了车门走了出来,第一辆车里除了蒙先生、马四哥、黑子外,还多了一个干瘦老人,头发花白,双眼昏黄,还留有一缕山羊胡子,一脸的褶子,稍微有点驼背,一看上去就有种阴气沉沉的感觉,想来就是那纸人张了。
第二辆车却是大烟枪开的,苏色桃和红毛怪也下了车,大烟枪一下车就指着那年轻人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马四哥说的铁口神算张藏海张老弟了,能和蒙战周旋到现在,果然盛名不虚啊!”
大烟枪果然是老江湖,这话说得很是圆滑,既捧了张藏海,又变相夸了蒙战。我瞟了一眼大烟枪,竖了个大拇指。大烟枪对我一笑,没有说话。
马四哥也急忙上来拉住蒙战道:“蒙老弟,这事怪我,这事怪我。我约了几个朋友来帮手,忘了事先打个招呼,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就闹起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