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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人

  马斯顿火车站,月台上黑压压的都是全副武装的精英战士,防尘面罩上方时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而此刻,这些无视生死的眼睛也在左顾右盼。

  因为他们接到了自己战场生涯中最不可思议的命令。他们被集中在马斯顿火车站上迎击一个敌人。命令上再三强调,敌人只有一个,但是战斗力极端强大,远程武器压制是最适合压制的战术,绝对要避免近身战。

  能以独立战斗单位抗衡这样一支精英军队的,只有甲胄骑士,难道东方人也拥有了甲胄骑士?或者说……某名强大的甲胄骑士叛变了?不安感涟漪一般在人群中散布开来,但这些精锐却并不交头接耳,他们握着大口径短铳,依旧目光整齐的向着铁路延伸出去的方向。

  他们还不是最核心的阻击力量,最核心的是炽天铁骑的后备队,他们早已渗透进了马斯顿。他们在前方的铁道上架起了一门径滑膛炮,那颗危险的炮弹里填满的高纯度的红水银,连天启战车那重度保护的前甲板也能炸开,不考虑射击距离的话,这是威力不亚于朗努基斯枪的重型武器。

  这场作战的指挥者沉默地站在月台末端,那身猩红色的甲胄喷出一丝丝轻微的蒸汽,仿佛一个人在缓慢的呼吸。

  那也是一具炽天使级别的甲胄。

  甲胄的名字时猩红死神,而那具甲胄里装着同样堪称死神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值得动用猩红死神?那可是号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决战武器……

  寂静中,只有风雨声和呼吸声响在空中,而那具猩红色甲胄时悄无声息的,似乎根本不存在机械装置在里面运转。

  地面传来了微微震动,湿透的沙砾从铁轨上被震落,教皇身在那个小小的祈祷堂里却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列车并未加速冲过马斯顿站以求迅速离开,而是隐藏在马斯顿到血线末端的铁轨山,如果他们判断列车已经经过马斯顿而赶往下一站拦截,就恰恰给了列车平安通过的机会。

  残破的约尔曼冈德号列车冲破了暴风雨,像是一条被斩断了半截的受伤的巨龙。

  一直黑着灯的马斯顿站突然间灯火通明,信号灯亮出了刺眼的红色,这说明前方的铁路已经中断,而中断铁路的是那门巨大的滑膛炮,如果列车不减速,它就会开炮……列车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看起来已经决定强行通过马斯顿站。如此高速的火车人们从未见过,它还没到,它带起的狂风已经到了。

  它原本黑着灯驾驶,此刻却亮起了雪亮的前灯,像是黑暗中忽然睁开的独眼。

  没有选择了,架在前方铁轨上的滑膛炮发动了直射,巨大的后座力令操作它的炽天铁骑也后退了半米,如此近距离,命中根本不是悬念,列车进入马斯顿站前,炮弹在沉重的黑铁车头上炸裂,红水银如鲜血一样包裹了最前方的车厢,轰然巨响之后,熊熊燃烧的列车居然没有被摧毁,而是继续前进。

  滑膛炮的重击并没有让它的速度稍微减缓。

  那真的是列车么?那简直是青铜和黑铁制造的超级堡垒!

  月台上的禁卫军战士们发动了齐射,可亲眼看见这列火车他们才意识到三联装火铳的威力对这列火车根本是没用的。密集如暴风雨的子弹清洗了月台,中弹的人被那股巨大的动能击退,撞在墙壁上鲜血四溅,像是飓风卷走了田野里的稻草人或者海啸推动着渔船撞击海边的峭壁。

  这列火车造出来本就是作为军事武器的,如果血线能够按照计划建造下去,那么撞开东方大门的就应该是这东西。

  这就是蒸汽和机械的巨力,在它的领域中,最强的人类也不堪一提!

  轨道前方操作滑膛炮的炽天铁骑立刻撤离,再这样的速度下,不过几十秒这列火车就会把他们和那门滑膛炮一起撞得粉碎。现在所剩的唯一希望就是猩红死神了,但以那具甲胄的武器能够怎么威胁这列火车呢?可当幸存者们看向月台尽头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具颜色鲜艳的甲胄已经消失了。

  突然,在谁也不会注意的高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狰狞的影子从车站顶部跃起,带着白色的蒸汽落在了约尔曼冈德号的车顶上!

  他从背后的挂架上取下了口径超大的燧发枪,这种老式的枪械远没有连射铳精致,但他的威力大的惊人,连射铳对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的铁钩发射,粗大的铁钩震动开裂,然后脱落……猩红死神的第一击就卸掉了约尔曼冈德号的最后一节车厢,它滑动着摇摆着,最终脱轨翻滚跌落山崖——马斯顿本就建设在峭壁的旁边。

  列车顶着熊熊烈火撞开了轨道前方的滑膛炮,这门威力强劲的武器在它面前弹开的时候,简直像人用手弹开一根牙签那么轻松。

  猩红死神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高速奔跑在列车顶部,逐一的分割这列火车。这种武装火车唯一的弱点就是挂钩,那是因为它还没有做好上战场的准备,用的是普通列车的挂钩,如果武装完毕,它将是不可摧毁的钢铁之龙。六名炽天铁骑们也追着列车奔跑,然后一跃而上,这种看似笨重的甲胄在短距离加速上竟然有不逊于火车的高速。

  他们合力肢解这条钢铁巨龙,约尔曼冈德号不得不逐一损失它的货物,而教皇最看重的是车厢里的货物,不是龙德施泰特本人。

  约尔曼冈德本身的暴力在这种情况下无法释放……除非有人组织猩红死神和肢解它的骑士们。

  但始终没有人出现,这个庞然大物带着猩红死神和炽天铁骑们沿着山间铁路盘绕,渐渐地远离马斯顿,渐渐地分离崩析。

  “李锡尼副局长!”肢解过程进行到车尾的时候,一名炽天铁骑忽然高呼。

  猩红死神鬼魅般出现在车尾,所有骑士都怔住了车尾的那节车厢显然是故意被人卸掉了,挂钩上那锋利的断口,显然是被人一刀切断。什么样的刀,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斩断手臂粗的火车挂钩?

  “那是一节动力车厢。”猩红死神的面罩下传出低沉的声音,“前面的车厢都是诱饵,龙德施泰特带着最后一节车厢在后面……但我们已经来不及回去了!”

  猩红死神摘去狰狞的面具,灿烂的金发在夜风中飞扬,带着霜的脸完美得像是雕塑。

  “哥哥你怎么总在看女爵?”阿黛尔察觉到了哥哥的眼神。

  经过那场很不愉快的冲突,他们被当做异类驱逐到了靠近积水的区域,其他人则围坐在圣像之下,接近壁炉的地方,一位尊贵的女侯爵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有地位的家族难免想要去结交,但女爵的侍从们却紧紧地环绕着她,把她和人群隔开西泽尔始终在看女爵,壁炉中的火照亮了她的侧影,把她的舞裙照的像是火红色的。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相似到这种程度。”西泽尔低声说。

  甘草糖对于他的症状的确有效,他慢慢缓了过来,阿黛尔用裙摆上撕下来的布条帮他包扎伤口,他再度回复的平时那个孤僻不合群的男孩。

  阿黛尔没有听懂,但她很高兴哥哥能好起来,外面的风雨撞击着教堂的铁门,伴随着道道闪电,好像有魔鬼在外面撞墙似的,她心惊胆战的靠在西泽尔身上,被捆的米内也获得了自由,气哼哼的回到了他的兄弟身边,把玩着腰间的猎刀。

  人们仍在窃窃私语,难以掩饰心中的躁动不安,这些都是源自外来的压力,他们忧心着外面那场战争的结果,就格外的容易发怒,西泽尔其实也不例外。

  “哼,早晚我会叫玛德琳家的那个老泼妇后悔!”米内恶狠狠地说,“她侮辱阿黛尔就像侮辱我的未婚妻一样啊!”

  “恐怕我们得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西泽尔压低了声音,“我觉得那群人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从来大城市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是这样,我们小地方的贵族在他们眼里都不是贵族,他们就连随从都趾高气扬的!”米内说,“不过那位女爵可真是漂亮,可惜他们把她围得死死的,要不我就能上去打招呼了。”

  “不,我只是觉得……危险在靠近这里。”西泽尔轻声说。

  他一时想不清楚,但本能的反应和通过训练得来的危机意识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对,忽然出现的女爵,女爵虎狼般的随从,那些随从隐藏在风貌下的冷冷目光……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唯一赏心悦目的是女爵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静静地看着火焰,就像洁白的大理石人像沐浴在朝阳中。

  但恰恰是那张脸,构成了西泽尔最大的不安!因为那张脸活脱脱就是锡兰的王女苏伽罗!多年之前他亲眼看见那位王女躺在下午的阳光中求死,他帮她打开了镣铐,而后她坠塔而死。她的葬礼非常盛大,遗体被封在白色大理石的棺材里下葬,查士丁尼皇帝借此表现他确实对苏伽罗情有独钟。

  那种经过牧师和宾客验证的葬礼时很难造假的,各方证据都说明那个引发了“阿苏—伊特伯战争”的妖姬真的死了,但四年之后,一个像极了苏伽罗的女孩以“璎珞·EL女爵”之名出现在马斯顿。

  偏偏又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候。

  西泽尔觉得自己必须离开,无论那位只是碰巧和苏伽罗也好,或者是苏伽罗的魂魄的具象化也好,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只要保护阿黛尔平安就好。

  他已经离开了翡冷翠,并且答应阿黛尔不再回去。

  忽如其来的汽笛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拉着妹妹和米内逃向相反方向……人们不解地看着这个男孩,马斯顿城有火车已经很多年了,为什么汽笛声会把这个素来冷漠的男孩吓成这样?

  但汽笛声越来越近,保护女爵的随从们忽地起身,他们抽出腰间的长型火铳时,大氅飞扬,他们也急速地退向教堂的另一侧。

  汽笛声越来越近,其他人也都不安分起来,这种感觉怪极了,就像你站在月台上等候列车时列车在高速逼近你……可伯塞公学虽然也有一个铛铛车的车站,但那里距离教堂至少有五百米远,汽笛声怎么会听上去那么近?

  下一刻,教堂的整面石灰岩墙壁,连同壁画和帷幕都倾塌了下来,狞亮的光照在了十字架上,黑铁构造的庞然大物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了进来,它搅乱了狂风暴雨,带来碎石飞溅,满教堂都是人们的尖叫声。

  尘埃落定的时候人们才惊恐地发现满地都是铁质的棺材,一节黑色的火车车厢躺在教堂中央,尾部堵塞了它自己撞出来的入口,很长的痕迹从教堂一直延伸到铛铛车站的地方,这列火车竟然是从那里出轨之后,靠着最后的惯性滑到了这里被金属包裹的骑士扛着某一具棺材站在教堂中央的空地上,女爵的随从们持枪包围了他,骑士他肩上的铁棺小心地卸落在地上,打开棺盖,竟然是个少女沉睡在冰中。

  “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曾经的圣殿骑士龙德施泰特发出居高临下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