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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要知陈随雁单打独斗与五虎不相上下,这谢之芳却说得如此轻巧!
    颜破月则是心头一凛:陈随雁死了?太好了!
    大虎向瘦子递个眼色,瘦子朝谢之芳笑道:“今日得见前辈,怎能没有酒菜,我这便下楼为老英雄置办。”
    谢之芳一脸不置可否,瘦子便带着那高壮汉子,一起下了楼。颜破月心里明白,他们这是想去查探陈随雁是否已经死了。
    谁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两虎回来。大虎又对其中一人道:“你去看看,小心些。”那人点头又下了楼。
    这时,一直静坐喝茶的谢之芳忽然笑道:“老夫陪你们喝了一壶茶,缘分已尽。你们这便将小娘子交给我,就此告别吧。”
    大虎吃惊道:“前辈武艺高强,晚辈自不敢与前辈相争。但这小娘子是我们费尽心力到手的,前辈说要就要,未免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了。”
    颜破月听到他说“恃强凌弱”,极为鄙夷。这大虎当真是狡猾得很,故意这么说,谢之芳若是个要面子的,怎么能跟他们动手。
    未料那谢之芳也是个厚颜无耻的:“不对!不对!老夫风烛残年,你们膘肥体壮,若是动手,也是你们以肥欺瘦!”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他却忽然胡搅蛮缠,暗骂五虎是猪。饶是颜破月还悬在虎口,也忍不住嘴角微弯。
    屋内两虎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大虎正要发作,那谢之芳却眼尖,笑嘻嘻地道:“小娘子笑什么,莫是老夫用错了成语?那该用什么?嗯……皮糙肉厚怎么样?”
    大虎听他越说越难听,大怒道:“老前辈!我尊重你,称呼你一声前辈。你若再胡言,晚辈便不客气了!”
    谢之芳斜眼看着大虎,居然神色一正,肃然点头:“你说得极是。咱们谈正经事,老前辈我最喜欢谈正事。可是我哪里胡言了?好吧,既然都看中了这小娘子,老夫一向高风亮节义薄云天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自不让晚辈吃亏。这样吧,我将‘惜花刀法’传你八路,交换这小娘子,如何?”
    大虎原本已做好恶斗的准备,听到这话,却是又喜又疑。
    虽然五虎武艺已十分出色,但遇到一等的武林高手,仍然不堪一击。若是能学到天下闻名的“惜花刀法”,自然求之不得。
    “此话当真?”大虎颤声问道,心中却还是不信。
    谢之芳嘿嘿一笑:“自然当真。”
    大虎听他笑得猥琐,未免有点不信他真能使出绝世刀法。谢之芳看到他的神色,眸中精光一闪,扬手从后背皮囊中抽出一把刀。
    烛光中,只见那刀身黝黑似铁,通体暗沉,寒光微漾。
    若是之前还有怀疑,此刻大虎见到这绝世宝刀,便已信了五成,激动地问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冶刀?”
    谢之芳一脸高深莫测,点点头。
    “求前辈赐教!”大虎和另一人齐声拜倒在地。
    谢之芳一脸淡然:“我这刀法若认真使出来,内劲十足,顷刻便叫你们筋脉俱断!此处过于狭窄,我便只演示招式,不吐内力,免得伤人。”
    两虎点头称是。
    而后他纵身一跃,便到了房间正中。刹那间只见一片刀光闪烁,将他笼罩成一个白亮的光影。他的身影步伐快如鬼魅,刀法却是大开大阖龙腾虎跃,刹那间仿若狂飞席卷砂石,又似惊涛怒拍海岸。
    两虎看得目瞪口呆,喜不自胜。颜破月虽不懂武艺,可也见过颜朴淙在院中练剑,只觉得这谢之芳的刀法虽不似颜朴淙的精妙,但也自成一派,极具风骨。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异的念头:能将刀使得这样气吞山河的人,怎么会是个猥琐奸邪的摧花贼?莫非他是装的?
    可转念想到颜朴淙和陈随雁,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颜朴淙的剑法还使得宛若谪仙下凡呢!陈随雁的剑法还质朴无华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已经吃过亏,她发誓这辈子绝不会轻易相信人了。
    一套刀法酣畅淋漓地使毕,谢之芳哈哈大笑,两虎已再次拜倒在地:“求师父传授!”
    谢之芳点点头:“先让我看看那小娘子,值不值得我八路刀法。”
    两虎哪里还有迟疑!常言道:美人常有,刀法难求!
    谢之芳便一路通行无阻走到墙角,低头笑道:“我的乖乖小娘子,来,让郎君摸摸你的小手!”
    隔近一看,颜破月发现他比想象的更脏,除了那粗布衣服,连脸上脖子上都有黑泥。她忍不住蹙眉,那谢之芳粗黑的大手却已摸了过来。
    颜破月吓得魂飞魄散,谢之芳嘿嘿直笑,身后两虎听得也是一阵淫笑。
    原来那谢之芳不摸她的手,却将披风一掀,在她左乳上方摸了一把。颜破月原本对他印象不错,却没料到他如此无耻。她心中又急又怒,双手紧捏成拳——
    咦,她发现自己四肢能动了。
    她疑惑地看着谢之芳,却见他朝自己挤了个眼色,一双明亮的黑眸中竟写满了关怀。
    颜破月心头一震,不出声,唇形微动:“救我!”
    他眨了眨眼睛,继而转身,又朝两虎道:“身子倒是香软,五官也俊俏,就是皮肤黑了点。你们从哪个村里掳来的?”
    大虎不愿与他多纠缠,笑道:“黑也有黑的风韵。前辈,这女子归你了,什么时候教我们刀法?”
    “老夫做生意一向银货两讫,现在便传给你们吧。”谢之芳懒洋洋地道。
    两虎大喜,颜破月屏住呼吸。
    只见那谢之芳慢吞吞地将第一路刀法使了一遍,果真是精妙绝伦。两虎武功修为本就不赖,看一遍已记了个七七八八。谢之芳又使了一遍,两人便已尽数记住。
    教完这一路,谢之芳摸摸肚子,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兄弟不是说要置办些酒菜吗,怎么还不来?饿着肚子怎么教?”
    他们去了这么久没回来,大虎也极为诧异。他想去查探,但又怕谢之芳带着颜破月逃了,刀法便落了空。
    转念想想益州是自己地盘,绝不可能出什么大事,况且那三虎回来了,学得这绝妙刀法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他斟酌片刻,坚持道:“前辈先教吧,吃饭事小,莫让小娘子苦等。”
    谢之芳一听,眉头舒展:“你说得是。”
    于是又教了第二路。
    若是一开始两虎对谢之芳还有怀疑,此刻已经全信了,一口一个师父,极为殷勤。那谢之芳喝了杯大虎倒的热茶,笑道:“这第三路复杂些,先要教你们本门内力心法。你们且面朝墙壁站着,气运丹田,蓄而不发。”
    两虎不疑有他,依言而为。谢之芳走到他们跟前,说了一番运气的法则,两虎依言照办,全神贯注。
    谢之芳慢慢踱到他们身后,笑道:“是否感到内力比往日更加绵厚强劲了?”
    两虎皱眉,发现并没有谢之芳说的妙用,正要询问,却听他道:“闭上眼,专心些!”
    他难得说得严厉,颇有武林前辈的风格,两虎立刻照办。他们刚一闭眼,便觉一股大力拍在肩井穴,瞬间力透穴道深处,两人浑身酥麻,已然动弹不得。
    大虎机警些,已察觉上当,急道:“师父,你这是做甚?”
    却听那谢之芳语气比他们还焦急:“坏了坏了!老夫忘了,祖上有训,这惜花刀法若是传外人,便是传女不传男。我却忘了,传给你们,如何是好?”
    大虎原本怕他另有图谋,听他这么一说,又急又气:“我们已拜入师父门中,自不算外人,师父不必自责,快替我们解了穴道吧。”
    那谢之芳却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夫是最循规蹈矩的,这下坏了大事,如何是好?”
    大虎闻言心中骂道:你循规蹈矩?你是武林中的大淫贼!我们五虎都甘拜下风,这会儿装什么装?
    虽然心头愤恨,大虎已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只见那谢之芳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叹气道:“为今之计,只能不让你们做男人了!”
    “你、你要干什么?”两虎被吓到了。
    “放心!”谢之芳笑得阴恻恻的,“老夫下手很快,‘嗖’的一声,连肉带皮,保管干干净净!”
    两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他却不为所动,从怀中掏出把小刀,还用脏兮兮的袍子使劲擦了擦,可依然还是黑黢黢的。忽地又想起什么,他转身看向地上的颜破月:“小黑炭,非礼勿视!闭上眼。”
    这一连串的变故,已让颜破月看呆了。眼见谢之芳喜怒无常,竟要阉了两虎,她又惊讶又好笑,心中却全然不怕了。
    她闻言闭上眼,却眯着露出一条缝,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下手。
    未料谢之芳却又走到她面前,叹息道:“小黑炭不听话,龌龊事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颜破月眼前一黑,被他用披风遮住了脸。
    颜破月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却只听两虎忽然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听得她心下恻然。
    两虎很快没了声响,不知是痛晕了还是被他打晕了。
    却听那谢之芳仿佛自言自语道:“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废了两头猪的武功,免得日后找老夫寻仇,妨碍老夫寻花问柳。”
    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颜破月听他说得狠毒,又惊喜又有点害怕。
    终于,屋内只有脚步声渐近。
    颜破月身子一轻,便被从地上抱了起来。
    披风掀开,四目相对。
    他眸中原本戏谑的笑意散尽,脏兮兮的络腮胡子脸上,黑眸清且亮。
    颜破月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感激和祈求。
    他抬手解了她的哑穴,却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注视,立刻别过脸去。他冷哼道:“五虎口味着实奇怪,这么又黑又丑的村姑,送给老夫也不要。”
    虽然在损她,他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他将她往床上一丢,抄手垂眸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置。
    颜破月见地上一摊血迹,两虎却已没了踪迹。连忙道:“多谢老英雄救命之恩。”
    “小黑炭胡说八道,老夫怎会救你?”他慢条斯理地道。
    颜破月今天看他教训两虎,又听说他杀了陈随雁,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心怀畅快,莞尔笑道:“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你先是调虎离山,我猜其他三虎也已中了圈套;然后威逼利诱,一步步引两虎放松警惕……老英雄聪明绝顶为民除害,当然……只是顺手救了我。”
    他一怔,哈哈大笑:“小黑炭说什么,老夫听不懂。记住,我的的确确是摧花狼君谢之芳。”
    颜破月原本信心满满猜得很对,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望着他。
    她却不知,自己黑漆漆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已让这位老英雄觉得十分碍眼,浑身不自在。他别过头去,大手同时在颜破月肩头轻轻一拍。
    颜破月眼前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