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想着先前的事情。
方景天是青山昔来峰主,当然应该关心他,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问穿自己的境界,这是什么意思?
世间很多事情,看似难解,其实都可以推演计算出来,至少是大概,只不过这样很累。
井九不觉得这是大事,不愿意花精神去推算,正准备不再想此事,忽然看着顾清的脸,想起当年与赵腊月说的话。
他让元姓少年进屋等着,然后对顾清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顾清第一次知道方景天曾经两次试图杀死井九,震惊的脸色苍白,说道:您有没有禀报掌门?
方景天是昔来峰主,在青山宗里的地位很高,只有掌门与剑律有资格施以惩处。
井九说道:没有证据,他连洛淮南都不会杀,更何况是自己的师弟。
顾清心想那您对我说这些事情,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井九说道:整理这些事情,然后算清楚他可能会做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走进房间,元姓少年还在里面等着。
顾清知道他要与元姓少年说些什么,没有在意,只是想着师父给自己的任务,不禁觉得好生苦恼。
元姓少年离开了。
井九走到窗前,向院外看了两眼。
一眼是白城,他看的是那座庙。
一眼是南方,他也不知道师兄在哪里。
居叶城。
北方寒雾渐散,这座本来就很热闹的城市回复了更多生气,各家食肆酒居早已满客,到处都是涮肉锅冒出的蒸汽。
某座酒楼包厢里,桌上搁着火锅,锅里有红白两色汤,正在不停翻滚,把里面的食材冲的七零八落。
矮瘦老者揉了揉自己的鼻头,觉得好生腻味,说道:这玩意儿就吃不厌吗?
年轻人说道:放不同食材便是不同味道,世间食材万千,味道便有万千,怎会生厌?
矮瘦老者从白汤里夹了一筷子菠菜,配着碟子里的麻酱与豆腐囫囵吞了,现味道还不错。
不知道是被食物烫着了,还是刚才揉的太用力,他的鼻子变得更红,含糊不清问道: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年轻人说道:我打算去看看那个叫小明的孩子。
矮瘦老者神情微冷,说道:你真准备让他抢走我的祖传基业?
年轻人说道:玄阴宗现在那个孩子叫苏子叶?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不会偏帮,谁赢就做你的传人,多合适?
矮瘦老者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阴谋耍的太好,所以才会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阴三?
年轻人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是玄阴宗的三祖,用这个名字其实也挺合适,要不要我送给你?
矮瘦老者很是郁闷,嘲讽说道:那个叫井九的小家伙居然还活着,你很失望吧?
年轻人没有理他,从红汤里小心翼翼夹起一整块脑花,放到自己满是葱花香油蒜泥的碗里。
矮瘦老者好生无趣,说道:猪脑又没有人脑好吃。
年轻人心想自己确实是个猪脑子,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井九并不是他呢?
第二天,参加道战的各宗派师徒便要各自归山。
清晨时分,白早便来到了青山宗的庭院。
不管是打扫庭院的执事杂役,还是晨起练剑的青山弟子,都很懂事很有默契地没有拦路。
元姓少年有些犹豫,要不要做些什么。
顾清把他拉走,心想长辈的事情哪里轮得着我们操心。
当然你要私下做些手脚也无所谓,但此时晨光这般亮没看见吗?
院墙那边隐约有声音传来。
元姓少年侧耳听着,只听到称呼便急了,说道:她应该喊井师叔,偏要喊井师兄,这是什么居心?
我本来应该很开心的。
白早轻声说道:我活了下来,而且就像是睡了一觉便修复了破碎的金丹,甚至可能再过不了几年,便能养成元婴,可是我为什么有些不开心呢?
井九真的不懂,问道:为何?
我没想到一朝入定,再醒过来时,雾便退了。
白早说道:如果我早醒过来一年,不,哪怕只是数十日,那也该多好。
井九还是没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白早轻声说道:一切仿佛还停留在六年前,如果我能提前醒来一天,便能多了解你一点,这样多好。
不着一字,尽显情意。
井九懂了,心想这事儿有些棘手,说道:大道朝天,迢迢无期,若有机缘,总会再见。
这是拒绝,或者说躲避,而且对他们这种聪明人来说,并不委婉。
白早怔怔地看着他。
寒雾已退,白城外的原野不像前些年那般寒冷,但风其实还是有些凉。
她耳畔丝轻飘,就像是在风里瑟瑟抖的小白花,显得极其柔弱。
就在井九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伸手把丝拢到耳后,轻声说道:是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井九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洛师兄死了,但这件事情的真相我肯定要告诉父母。
白早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井九说道:当然。
白早想到某件事情,微笑说道:柳十岁与你的关系看来真的很好,完全不像传闻里那般。
井九心想童颜与你的关系也很好,只是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不便告诉你。
院门被敲响,顾清的声音在外响了起来:师父,西海剑派桐庐求见。
桐庐盯着井九的眼睛说道:我要与你决斗,待你回青山休息好,传剑书于我。
井九说道:为何?
桐庐说道:因为柳十岁杀了洛淮南。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白早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没有再说什么,拂袖离开庭院。
井九说道:他知道了。
是的,不然他应该感谢我们让大师兄多活了三年。
白早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他说的何事,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他知道大师兄说的故事是假的,为何还如此愤怒。
井九说道:因为在真实的故事里,洛淮南对不起我们,却与他无关,他的命始终是洛淮南救的。
白早说道:大师兄为何会把真相告诉他?
井九说道:诚实?
如果是以前我会这样认为,但现在我都不知道大师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白早沉默了。
晨风再次吹乱她耳畔的丝。
井九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只见过洛淮南一面。
隔着百丈风雪。
师叔回来了!
哪个师叔?
小师叔!
井九师叔?
是啊!
正午的阳光下,洗剑溪亮得白,不似金鞭,更像一条玉带。
溪畔的楼阁里,响起无数声惊呼。
十余名洗剑弟子再也无法安坐,挤到窗边,望向天空里缓缓落下的剑舟。
(小白花肯定不是白莲花,我特别喜欢间客里的小白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