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阅读 > 血与火(龙之家族) > 巨龙之死 红龙与金龙 >

巨龙之死 红龙与金龙

路斯里斯·瓦列利安在风暴地不幸亡故,杰赫里斯王子在红堡当着母亲的面被谋杀,这两桩惨案让“血龙狂舞”迅速升温,进入新阶段。“黑党”与“绿党”开始高喊复仇,叫嚷血债血偿。王国各地的领主们纷纷召集封臣,各路大军随即集结出发。

在河间地,布莱伍德家族的军队打着雷妮拉的旗帜离开鸦树厅,攻入布雷肯家族的领地,到处焚烧作物、驱赶牛羊、洗劫村落、捣毁圣堂(布莱伍德家族是极少数在颈泽以南仍信奉旧神的家族)。

布雷肯家族也集结起强大的部队,赶去对方领地报复,不料于一座临河的老磨坊边扎营时遭遇山姆威尔·布莱伍德伯爵的突袭。磨坊在持续数小时的激战中起火燃烧,双方就着通红的火光作殊死拼斗。指挥石篱城部队的阿摩斯·布雷肯爵士在一对一决斗中砍杀了老对手布莱伍德伯爵,随后却有一支鱼梁木箭不偏不倚地深深射入他的头盔眼缝,当即要了他的命——据说那支箭乃布莱伍德伯爵十六岁的妹妹亚莉珊所射。亚莉珊日后得名“黑亚莉”,她为兄报仇是确有其事还是家族传说的渲染,就不得而知了。

这场大战史称“火磨坊之战”,双方除开各折首领,还损失了其他许多头面人物……最终布雷肯家族的队伍崩溃了,残部在阿摩斯爵士同父异母的私生兄弟雷拉顿·河文爵士带领下撤回自家领地,却惊讶地发现石篱城已被乘虚夺取——戴蒙王子骑着科拉克休,率领一支由戴瑞家族、鲁特家族、派柏家族和佛雷家族的部众组成的大军攻占了布雷肯家族的根据地,后者已将泰半力量用于出击。亨佛利·布雷肯伯爵、伯爵剩下的孩子们,外加他的第三任妻子及平民出身的情妇全成了俘虏。雷拉顿爵士不愿亲属们受苦,随即也投降屈服。布雷肯家族就这样被彻底打败,势力大为缩减,伊耿国王在河间地的其他支持者丧失了信心,纷纷放下武器。

在这些灾祸发生时,“绿党会议”并未虚度光阴,事实上,奥托·海塔尔爵士可谓日理万机,他不但要争取各路诸侯的支持,还在加紧招募佣兵,充实君临城防,并着力寻找外援。欧维尔大学士的和谈使命失败后,首相更是加倍努力,接连派渡鸦去临冬城、鹰巢城、奔流城、白港、海鸥镇、苦桥、仙女城及其他数十座城堡。使者们连夜骑行,去召都城附近的领主入宫,向伊耿国王当面输诚效忠。奥托爵士甚至联络了多恩人,因多恩领当权的科奥伦·马泰尔亲王当年曾在石阶列岛对抗戴蒙王子。不过科奥伦亲王回绝了首相的邀约。“多恩曾与龙共舞,”他在回复中写道,“我宁愿与蝎同眠。”

尽管奥托爵士办事勤勉,却逐渐失去了伊耿国王的信任,后者错将他的谋划当作迟钝,将他的谨慎视为懦弱。据尤斯塔斯修士记载,伊耿曾有一回闯入首相塔,发现奥托爵士仍在写信,便将墨水瓶打翻在外公的膝盖上,叫道:“王座是靠剑而不是靠笔来赢得的,我们要泼洒的是鲜血而非墨水。”

慕昆告诉我们,伊耿国王被戴蒙王子拿下赫伦堡的消息深深震撼。此前,伊耿二世深信异母姐姐是螳臂当车,赫伦堡的沦陷是他首度感受到威胁,随后“火磨坊之战”和石篱城的败报更是雪上加霜,令他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稳固。河湾地的渡鸦带来的消息加深了他的恐惧:“绿党”自以为在此根基最牢固,的确,海塔尔家族和旧镇始终支持伊耿国王,青亭岛也立场坚定……但南境其他许多领主却宣布为雷妮拉而战,包括三塔堡的科托因伯爵、高地城的穆伦道尔伯爵、角陵的塔利伯爵、金树城的罗宛伯爵和灰盾岛的格林伯爵。

最大张旗鼓的无过于阿兰·毕斯柏里爵士,身为林曼伯爵的继承人,他强烈要求国王立刻释放自己的祖父——外界多以为前财政大臣仍被关在地牢。眼见麾下诸侯纷纷亮出叛旗,高庭提利尔公爵的代理城主、总管和出任摄政的母亲顿时没了胆气,决定放弃对伊耿国王的支持,转而恪守中立。尤斯塔斯说伊耿国王开始通过酗酒来压抑恐惧,奥托爵士则写信给侄子蒙德·海塔尔伯爵,请求对方运用旧镇的武力镇压河湾地来势汹汹的动乱。

南境风波未平,其他打击又接踵而至:谷地、白港和临冬城纷纷响应女王,布莱伍德伯爵等一干河间地领主涌向赫伦堡与戴蒙王子汇合。“海蛇”的舰队封锁了黑水湾,商人们每天早朝都来跟伊耿国王抱怨。伊耿二世束手无策,只能借酒浇愁。“做点什么啊。”他命令奥托爵士。

首相向国王保证早有安排,假以时日必能粉碎瓦列利安家族的封锁。雷妮拉的支柱之一是她丈夫戴蒙王子,但王子也是她最大的弱点:他在浪荡生涯中制造的敌人远多于赢得的朋友。奥托·海塔尔爵士本人便是王子的宿敌,现在他联系上狭海对岸王子的另一死敌——“三女儿的王国”。

仅凭自身力量,王家舰队不可能挑战扼住喉道的“海蛇”,而派克岛的道尔顿·葛雷乔伊至今也未响应伊耿国王开出的条件,率领铁群岛的舰队赶来支援。不过,泰洛西、里斯与密尔的联合舰队大大优于瓦列利安家族的实力,于是奥托爵士给三城同盟会的总督们去信,承诺只要对方清除喉道的敌舰,重新打开海上通道,就给予君临城的独占贸易权。不但如此,他还答应割让石阶列岛给“三女儿的王国”,尽管铁王座从未伸张过对那片群岛的主权。

但三城同盟会向来行动迟缓,因这个三头政治的“王国”没有真正的国王,重大决策得由至高议会作出。至高议会由三十三位总督组成,每座城邦推举十一位,而每位总督都想展示自己的远见卓识和崇高地位,都想为自己的城邦攫取好处。五十年后写下关于“三女儿的王国”的权威史籍的葛雷顿国师将其形容为“三十三匹马拉的车,每匹马都想把车拉向自己的方向”。无论多么紧迫的议题,无论战、和还是结盟,都必须经过无比冗长的讨论……而奥托爵士的信使抵达时,至高议会甚至处于休会时期。

年轻的国王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受够了外公的拖延。虽然母后阿莉森竭力为奥托爵士辩护,伊耿二世仍不予理会。他把奥托爵士召到王座厅,亲手扯下对方的职位颈链,丢给克里斯顿·科尔爵士。“我的新首相是个铁腕人物,”他吹嘘,“我们受够了纸上谈兵。”

克里斯顿爵士立刻证明了国王的评价。“您不该像乞丐求人施舍般恳求臣下支持。”他告诉伊耿,“您是维斯特洛唯一的正统国王,抗命者皆为叛徒。该让他们知道叛国的代价了。”

最先付出代价的是红堡地牢里关押的那些贵族,他们曾宣誓捍卫雷妮拉公主的权利,且至今不愿改弦易辙。他们被一个个拖到城堡庭院,御前执法官提着斧头等在那里。新任首相给了每人最后一次反正的机会,但只有布特威尔伯爵、史铎克渥斯伯爵和罗斯比伯爵屈服,哈佛伯爵、玛瑞魏斯伯爵、哈特伯爵、布克勒伯爵、卡斯威男爵和费尔伯爵夫人重视誓言胜过生命,结果均被斩首,死的还有八名有产骑士,四十个仆人和随从。他们的头被插在七座城门顶端的枪上示众。

伊耿国王企图直取龙石岛,以报复“鲜血”和“奶酪”谋害王位继承人的血案。他打算亲自骑金龙阳炎从天而降,抓住或杀死异母姐姐及其一干“野种”。“绿党会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劝住他。克里斯顿·科尔爵士另有一计,他说犯上作乱的公主用无耻手段谋害杰赫里斯王子,正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我们会让她尝到自己酿下的苦果。”爵士向伊耿国王保证。御林铁卫队长想到的复仇工具是自己的誓言兄弟——亚历克·卡盖尔爵士。

亚历克爵士对坦格利安家族的古老要塞非常熟悉,他在韦赛里斯国王统治时期曾多次造访那里。如今黑水湾中尚有许多渔船活动,岛民仰赖捕鱼维生,将爵士送往城堡下的渔村想必并不困难。从渔村出发,亚历克爵士可自行接近女王,因他和孪生兄弟伊利克爵士长得一模一样,“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都说连他们的铁卫兄弟也分辨不出。只消穿上白袍白甲,亚历克爵士便能在龙石岛自由活动,卫兵会把他误认作伊利克爵士,克里斯顿·科尔正是看中了这点。

尤斯塔斯修士告诉我们,亚历克爵士并非心甘情愿领受这个任务,饱受困扰的骑士在出航前夜造访过红堡圣堂,祈求天上圣母的宽恕。但身为御林铁卫的一员,他发誓服从国王和铁卫队长,为了荣誉别无选择,只能披上满是盐斑的渔民衣衫前往龙石岛。

关于亚历克爵士此行的目标至今存在争议。慕昆大学士说他受命加害雷妮拉,要用利落的一击来终结叛乱;“蘑菇”却说他的猎物是雷妮拉的孩子们,伊耿二世希望用两个“野种外甥”——杰卡里斯·“斯壮”和乔佛里·“斯壮”——来补偿自己被谋害的儿子。

亚历克爵士登陆时顺风顺水,穿好白袍白甲后也顺利地伪装成孪生弟弟,混入城堡,一切正如克里斯顿·科尔的预料……直到在城堡中心,当亚历克爵士前往王家居所时,诸神让他与伊利克爵士相遇,对方立刻认出了他。

歌手们声称,伊利克爵士拔剑时说道:“我爱你,哥哥。”

亚历克爵士的回答是:“我也爱你。”并同时拔出佩剑。

慕昆大学士声称这对孪生兄弟苦斗了近一个钟头,金铁交击声惊动了雷妮拉的半个宫廷,但旁观者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决斗,没人分得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亚历克爵士和伊利克爵士最终都给对方留下致命伤,他们泪流满面地死在彼此怀中。

“蘑菇”却把他们的决斗形容得短促、野蛮和丑陋。根据弄臣的说法,他们实际上只打了几回合,也并未倾诉爱意,反倒大声呵斥对方为叛徒。伊利克爵士站在螺旋梯上,位置占优,因此抢先给予亚历克爵士致命伤——那是一记毫不留情的下斩,几乎将哥哥的持剑手自肩部整个砍断——但亚历克爵士倒下的同时抓住加害者的白袍,奋力拖到身边,并用匕首狠狠捅进其肚腹。亚历克爵士在卫兵赶到前就死了,伊利克爵士多撑了四天,然而腹部恐怖的伤口令他惨叫不断,他弥留之际一直在恶声恶语地诅咒孪生哥哥。

显而易见,歌手和说书人倾向于传颂慕昆笔下的故事,至于学士和严肃的学者相信哪种说法,就要自行判断了。尤斯塔斯修士只简单地提到卡盖尔双胞胎互斗身亡。

在君临,伊耿国王的情报总管“弯足”拉里斯·斯壮列出了前往龙石岛参加雷妮拉女王的加冕式、并加入“黑党会议”的贵族名单。赛提加伯爵和瓦列利安伯爵的根据地在岛上,伊耿二世的海军力量不足,对之鞭长莫及,但那些大陆上的“黑党”领主要遭殃了。

克里斯顿爵士率领一百名骑士、五百名王室亲兵和一千五百名雇佣兵浩浩荡荡从君临出发。大军最先抵达罗斯比城和史铎克渥斯堡,这两地领主刚刚收回对雷妮拉的支持,现在克里斯顿爵士要求他们征发部属加入国王军,以此表忠。

扩充后的国王军奇袭拿下有城墙保护的港口市镇暮谷镇。镇子遭到洗劫,港内船只付之一炬,冈梭尔·达克林伯爵被斩首,其随从骑士和守城兵丁必须在宣誓为伊耿国王效命和追随主人去死这两者间择其一——绝大多数人选了前者。

克里斯顿爵士的下一目标是鸦栖堡,预先得报的斯汤顿伯爵闭门死守,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田园、树林和村庄纷纷被焚,牛羊和百姓遭到屠戮。当城堡中的粮食逐渐耗尽时,他派一只渡鸦去龙石岛求援。

渡鸦抵达时,雷妮拉及其“黑党”正在哀悼伊利克爵士,并讨论如何回击“簒夺者伊耿”的又一次挑衅。女王虽然愤恨这次针对她本人(或是她的儿子们)的刺杀,对攻打君临却依旧下不了决心。慕昆(我们有必要再次提醒,大学士是在若干年后追述女王的想法)说她害怕承担弑亲罪过,她想到当年“残酷的”梅葛杀害侄儿伊耿而遭诅咒,乃至在偷来的王座上流干了血;尤斯塔斯修士表示雷妮拉“从母亲的角度出发”,不愿让剩下的儿子们再去冒险;至于唯一旁观过“黑党会议”的“蘑菇”,他坚称雷妮拉因次子路斯里斯的离世而过度悲伤,以至缺席会议,将权柄交给“海蛇”及其夫人雷妮丝公主。

在这件事上,我们认为“蘑菇”的说法更可信,因斯汤顿伯爵的求援信送出九天后,海上传来皮翼鼓动声,巨龙梅丽亚斯飞赴鸦栖堡。这条母龙全身猩红鳞甲,因而得到“红女王”的外号,它的翼膜是粉色,头冠、角和爪子则如亮铜。“无冕女王”雷妮丝·坦格利安身着阳光下耀眼的铜铁甲胄,傲然骑在巨龙背上。

克里斯顿·科尔爵士不为所动,这位伊耿的新首相早有安排。战鼓敲出指令,弓箭手迅速上前,长弓和十字弓射出漫天飞箭,蝎子弩也射出曾在多恩领击落米拉西斯的长铁矢。梅丽亚斯身中二十几箭,但这些伤只让它怒火更盛。它扫过大地,左右喷火,将马上的骑士活活烤死,马毛、马皮和马鞍同时着火燃烧。步兵丢下长矛四散逃窜,有人想用盾牌作掩护,但无论橡木还是钢铁都无法承受魔龙的吐息。克里斯顿爵士骑在白马上,透过浓烟与烈焰大喊:“瞄准骑手!”梅丽亚斯应声咆哮,鼻孔生烟,一匹战马在它牙齿间踢打挣扎,旋即被火焰吞噬。

就在这时,传来了针锋相对的咆哮,另有两条有翼巨兽出现——国王骑金龙阳炎,王弟伊蒙德骑瓦格哈尔。原来这是克里斯顿·科尔爵士设下的圈套,而雷妮丝吞下了诱饵。陷阱正在合拢。

雷妮丝公主没有临阵退缩。她发出一声欢悦的呐喊,挥鞭驱策梅丽亚斯正面迎战。若跟瓦格哈尔单打独斗,“红女王”或有几成胜算,因它老奸巨猾,经验极为丰富。但瓦格哈尔与阳炎联手,结局早已注定。三条巨龙在一千尺的上空作殊死拼斗,团团火球凌空炸裂绽放,绚烂得足以让目击者事后发誓说天空中有无数个太阳。梅丽亚斯的红爪子一度扼住阳炎的金脖子,但瓦格哈尔随即从上方扑下,三条巨兽撞成一团,朝地面旋转坠落。它们落地时动静之大,乃至让半里格外鸦栖堡的城垛纷纷崩塌。

靠近巨兽的那些人已无法为后人述说战况,远处的人则碍于浓烟与烈焰,根本看不清此后的发展。数小时后大火熄灭,灰烬堆中只有瓦格哈尔站了起来,它没什么大碍。梅丽亚斯死了,它落地时就摔得伤筋动骨,在地上又被敌人撕成碎片。华美的金色巨兽阳炎被撕掉半条翅膀,而它背上的王者不仅多根肋骨折断、骨盆摔碎,还烧伤了半边身体,左臂的伤情尤为严重——龙焰如此炽烈,乃至盔甲活生生融进血肉,难分难解。

后来,人们在梅丽亚斯的尸骸旁找到一具疑似雷妮丝·坦格利安的尸体,但已烧焦到不堪辨认,因此无法确定。伊蒙·坦格利安王子和乔斯琳·拜拉席恩小姐的爱女,科利斯·瓦列利安伯爵忠实的妻子,兰尼诺·瓦列利安和兰娜尔·瓦列利安的母亲,杰卡里斯·瓦列利安、路斯里斯·瓦列利安、乔佛里·瓦列利安、贝妮拉·坦格利安和雷妮亚·坦格利安的祖母,“无冕女王”雷妮丝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她活得英勇无畏,死在血与火之中,时年五十五岁。

那日还有八百名骑士、侍从和普通士兵丧生。不久后,死亡名单上又添了一百人——伊蒙德王子和克里斯顿·科尔爵士联手拿下鸦栖堡,将守军就地处决。斯汤顿伯爵的首级被带回君临,挂上旧城门……但真正让都城百姓陷入沉默的,乃是用马车拖过街巷展览的梅丽亚斯的龙头。尤斯塔斯修士告诉我们,好几千人因此被吓得逃出都城,直到阿莉森太后命令将城门统统紧闭上闩。

伊耿二世国王没死,只是烧伤如此痛苦,有人说他反而祷告求死。他被一顶封闭轿子抬回君临以隐瞒伤情,当年余下的时间卧床不起。修士们为他日夜祈祷,学士们带来药剂和罂粟花奶……但伊耿九成时间都在睡,醒来也只勉强吃点东西又继续睡去,除开母后阿莉森和御前首相克里斯顿·科尔爵士,谁也不敢来打扰他。海伦娜王后从不过问,她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悲伤和疯狂里。

国王的坐骑阳炎太大也太沉,无法凭残翼上天,只能留在鸦栖堡附近的原野。它在灰烬堆中蠕来蠕去,活像一条巨大的金色火蚯蚓。它起初靠战场上烧焦的尸体为生,尸体吃完后,克里斯顿爵士留下的看守为它送来小牛和绵羊。

“你必须支撑王国,直到你哥哥有力气重新戴上王冠。”国王之手告诉伊蒙德王子——据尤斯塔斯修士的记载,克里斯顿爵士无需重复第二遍,弑亲者独眼伊蒙德便径直戴上了“征服者”伊耿的红宝石瓦雷利亚钢王冠。“王冠戴在我头上似乎更合适。”王子宣称。好歹伊蒙德并未称王,只是自封全境守护者和摄政王太弟,克里斯顿·科尔爵士继续出任国王之手。

与此同时,杰卡里斯·瓦列利安的北方之行开花结果,各路人马在白港、临冬城、荒冢屯、姐妹屯、海鸥镇和月门堡集结起来。克里斯顿爵士警告新上台的摄政王太弟,若是放任这些军队与赫伦堡戴蒙王子旗下的河间诸侯汇合,便是君临城的高墙厚垒也阻挡不住。

南方传来的也都是坏消息。蒙德·海塔尔伯爵应叔叔之请,带着一千名骑士、一千名弓箭手、三千名步兵和数千佣兵、自由骑手、营妓及随营流民从旧镇出发,路上却苦于阿兰·毕斯柏里爵士和阿兰·塔利伯爵的袭扰。两个阿兰的军队虽远少于海塔尔伯爵,但他们不分昼夜地发动偷袭,践踏海塔尔军的营帐,猎杀海塔尔军的斥候,并在海塔尔军的行军路线上到处放火。在更往南的地方,科托因伯爵自三塔堡出发攻击海塔尔军的辎重队。海塔尔伯爵还接到许多不祥的报告,说有一支兵力与他不相上下的军队正沿曼德河南下,带兵的是金树城伯爵撒迪厄斯·罗宛。蒙德伯爵据此认定,没有君临的支援,他寸步难行了。“我们需要龙。”他写信要求。

伊蒙德对自己的战技和坐骑瓦格哈尔的实力有绝对信心,他很乐意主动出击。“龙石岛的贱货没几分斤两,”他说,“河湾地罗宛那帮叛贼也不在话下,威胁仅在我叔叔。戴蒙一死,替我老姐撑腰的蠢货们就会灰溜溜地卷旗收伞、俯首称臣。”

在黑水湾以东,雷妮拉女王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个饱受怀孕、分娩和死产折磨的女人,又遭遇儿子路斯里斯惨死这一沉重打击。当雷妮丝公主的死讯传到龙石岛,雷妮拉女王和瓦列利安伯爵发生了激烈争吵,后者将妻子的死完全归咎于前者。“本该你去!”“海蛇”冲她大叫大嚷,“斯汤顿向你求救,你却甩给我夫人来回应,还拒绝让你的儿子们同行!”众人皆知,小杰和小乔都无比渴望骑上坐骑,与雷妮丝公主一道赴援鸦栖堡。

“只有我能安慰陛下失落的心。”“蘑菇”在《证词》中声称,“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期,我是陛下唯一的顾问。放下弄臣的权杖,脱去小丑的尖顶帽,我奉献出全部的智慧与同情。王公老爷们都被蒙在鼓里,浑不知他们的主子其实是个小丑,一个穿杂色衣的隐身国王。”

侏儒夸下海口,但各家编年史均没有类似记载,我们也相信这并非事实。雷妮拉女王并不孤单,她还有四个被她形容为“我的力量和慰藉”的儿子。尽管与戴蒙王子所生的小伊耿和韦赛里斯当年分别只有九岁和七岁,乔佛里王子十一岁……但龙石岛亲王杰卡里斯即将度过第十五个命名日纪念了。

征服一百二十九年末,站出来迎接挑战的是小杰。小杰十分在意自己对“谷地处女”许下的承诺,便命乔佛里王子骑泰雷克休飞往海鸥镇。慕昆大学士认为小杰此举主要是想让弟弟远离战斗,无论如何,小乔非常不满,因他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最后兄长只能拿出保卫谷地、抵御伊耿国王的巨龙做挡箭牌,弟弟才勉强动身。戴蒙王子与兰娜尔·瓦列利安所生的雷妮亚(当时十三岁)被指派与乔佛里同行。雷妮亚出生在潘托斯,又称潘托斯的雷妮亚。她并非驭龙者,她的龙蛋几年前孵出一个怪物,但这回她带着三颗龙蛋去谷地,夜夜祈祷它们孵化。

雷妮亚的双胞胎姐姐贝妮拉留守龙石岛。早已与杰卡里斯王子订婚的她拒绝离开,坚持要骑龙与未婚夫并肩上阵——尽管月舞还太小,根本无法载她上天。照贝妮拉的意思,婚礼应立刻举办,但她未能如愿。慕昆说王子想等战争结束再结婚,“蘑菇”则声称杰卡里斯已与临冬城神秘的私生女萨拉·雪诺发下婚誓,没法再结了。

龙石岛亲王还要保障两个异父弟弟小伊耿和韦赛里斯的安全。两人的父亲戴蒙王子造访自由贸易城邦潘托斯期间交游广泛,所以杰卡里斯越过狭海与潘托斯亲王联络,对方答应收养这两个孩子,直到雷妮拉夺得铁王座。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年末,两位小王子登上平底船“形骸放浪号”——伊耿带着小龙暴云,韦赛里斯带着一颗龙蛋——航向厄斯索斯大陆。“海蛇”派出七艘战舰护航,以确保他们平安抵达潘托斯。

此后不久,杰卡里斯王子任命“潮汛之主”为女王之手,以此安抚了对方。他和科利斯伯爵一道策划夺取君临。

受伤的阳炎无法飞离鸦栖堡,戴伦王子的特赛里恩远在旧镇,君临城防只剩两条龙……而梦火的骑手海伦娜王后终日在黑暗中哭泣,显然不构成威胁。唯一的对头是瓦格哈尔,虽然在世的龙族没有哪一条的体格或凶猛程度能与之匹敌,但小杰有理由相信,沃米索尔、叙拉克斯和科拉克休同时杀到君临足以制服“老婊子”。

“蘑菇”却没这么肯定。“三条龙的确比一条龙多,”侏儒声称自己如此劝诫龙石岛亲王,“但四条又比三条多,六条又比四条多,这事傻子都知道。”小杰指出暴云从未载人上天,月舞不过是条小龙,乔佛里王子的泰雷克休身处谷地,哪来的六条龙?侏儒听了笑道:“到被单下面和柴火堆里找呗,到你们坦格利安族人撒下宝贵的银色种子的地方。”

自伊纳尔·坦格利安率龙群离开瓦雷利亚来到龙石岛,坦格利安家族已在此统治了二百多年。照习俗他们是兄妹通婚、族内通婚,但年轻人血气方刚,时常也与臣民的女儿(乃至妻子)云雨偷情。这些臣民主要是龙山下几个渔村的百姓,有的在岛上耕田,有的在海中捕鱼。事实上,直到杰赫里斯国王废除初夜权,这项古老的权利一直在龙石岛上盛行不悖,甚至比大陆上任何地方都恶劣——“善良王后”亚莉珊听了想必会大惊失色。

诚如亚莉珊王后在“女庭”中了解的那样,七国民众至为怨恨初夜权,然而龙石岛居民认为大陆人不解风情。坦格利安家族在他们眼中近乎于神,龙石岛上,新婚之夜得到坦格利安家族“祝福”的新娘是众人艳羡的对象,由此诞生的孩子地位也更高。龙石岛主为庆祝孩子诞生,往往会慷慨地赠予礼物,包括金子、丝绸和土地等,这些幸福的私生子被认为是“龙的种子”,久而久之简称“龙种”。初夜权废止后,有的坦格利安族人仍会调戏旅店主之女或渔夫的老婆,因此龙种和龙种的后代在龙石岛上依旧昌盛。

杰卡里斯王子接受弄臣的意见,决定征求更多驭龙者来驾驭岛上无主的巨龙。他立誓不问出身,只要能驭龙就赐予土地和财富,并封为骑士,其子嗣也能当贵族,女儿则嫁给领主。驭龙者本人享有与龙石岛亲王并肩作战、打败篡夺者伊耿·坦格利安二世及其身边奸邪宵小的荣誉。

响应王子召唤的并非都是“龙种”,很多人连一滴龙血都没有。二十多名女王的随从骑士站了出来,包括女王铁卫队长史蒂芬·达克林爵士,此外还有若干侍从、帮厨小弟、水手、士兵、戏子,甚至有两个女仆。慕昆将这些人尝试驭龙的壮举和悲剧统称为“大播种”(慕昆将计划归功于杰卡里斯,而非“蘑菇”),其他人则乐意称之为“血色播种”。

无数跃跃欲试的驭龙候选者中,最离奇的无过于“蘑菇”本人,他在《证词》里花去很长篇幅描述自己如何尝试驯服老龙银翼,因他认定银翼是无主的巨龙中脾气最温和的。放眼侏儒讲述的所有故事,这个抓龙的逸闻也算得上颇为精彩。最终他套着灯笼裤的屁股着了火,逼得他跑过龙石岛庭院,一头栽进水井,差点又把自己淹死。这些经历固然基本出自虚构,好歹为严酷的“大播种”平添了几分滑稽色彩。

龙不是马,不易接受人类,而且发怒或感受到威胁时极具攻击性。根据慕昆《真史》的统计,“大播种”共导致十六人丧命,近五十人烧伤或致残。史蒂芬·达克林试图骑上海烟时被活活烧死,葛曼·马赛伯爵接近沃米索尔途中落得同样下场。一个叫银丹尼斯的人——自称是“残酷的”梅葛的私生子的后代,并因而继承了梅葛的头发和眼睛——被偷羊贼撕下一条胳膊,他的儿子们试图给他包扎,不料贪食者从天而降,赶走偷羊贼,将父子一起吞下肚。

六条龙中,海烟、沃米索尔和银翼曾被驯服,对人类的容忍程度更高。一般而论,被驾驭过的龙,更可能接受新骑手。最终,“人瑞王”的坐骑沃米索尔对铁匠的私生子——名为“铁锤”修夫或“硬汉”修夫的高大男人——低下高贵的龙颈,而名为“白发”乌尔夫(因为苍白的头发)或“醉鬼”乌尔夫(因为嗜酒如命)的士兵骑上了银翼,即“善良王后”亚莉珊的爱骑。

至于兰尼诺·瓦列利安的坐骑海烟,它接受了一个十五岁的私生男孩,船壳镇的亚当。史家们至今仍在争论这孩子的身世。

亚当与小他一岁的弟弟埃林同为美貌的玛尔达所生。玛尔达原是船工师傅的小女儿,她经常在父亲的船厂出没,人称“鼠儿”,因她“小巧、敏捷又爱调皮捣蛋”。征服一百一十四年她生下亚当时只有十六岁,征服一百一十五年生下埃林时尚未年满十八。这两个船壳镇的私生子跟母亲一样小巧、敏捷,他们不但生了银发紫眼,还很快证明自己“血液中流淌着海盐”——他们从小在外公的船厂长大,不到八岁就以跑腿小弟的身份出海。亚当十岁(埃林九岁)那年,他们的母亲继承了外公去世留下的船厂,随后将之变卖,换得一艘平底商船。她自任船长,将那艘船命名为“鼠儿号”。事实证明,船壳镇的玛尔达是个精明的商人和大胆的船长,她这一艘船到征服一百三十年发展成了七艘船,而她的两个私生子总在船上工作。

只消看上一眼,谁都不会怀疑亚当和埃林的“龙种”身份,但做母亲的一直顽固地拒绝透露他们的生父。直到杰卡里斯王子征召民间驭龙者,玛尔达才最终打破沉默,声称两个孩子都是已故兰尼诺·瓦列利安爵士的私生子。

毫无疑问,两个孩子和兰尼诺爵士长得很像,后者也的确经常造访船壳镇的船厂。但龙石岛和潮头岛的人士有理由怀疑玛尔达的说法,众人皆知兰尼诺·瓦列利安对女人毫无兴趣。不过,没人敢公开反驳……因将她的两个孩子带到杰卡里斯王子面前参加“大播种”的,正是兰尼诺的父亲科利斯伯爵。“海蛇”年事已高,他的两个嫡生孩子都死了,又在继承问题上经历了侄子和堂亲的背叛,此刻似乎急于接受凭空出现的孙子。船壳镇的亚当成功驾驭了兰尼诺的坐骑海烟,更为母亲的话增添了分量。

不足为奇的是,慕昆大学士和尤斯塔斯修士正式认可了亚当和埃林的谱系……只有“蘑菇”一如既往地提出异议,他的《证词》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两只“小老鼠”并非“海蛇”儿子的种,而是出自“海蛇”本人。弄臣振振有词地指出,科利斯伯爵的性向正常,与兰尼诺爵士截然不同,而船壳镇的船厂就像他的第二个家,他比儿子去得更频繁。弄臣还提到伯爵的妻子雷妮丝公主怀有坦格利安族人标志性的火爆脾气,断不会接受夫君跟年纪只有她一半、还出自船工之家的平民女孩留下私生子。所以埃林出生后,伯爵只能审慎地终结与“鼠儿”的“船厂风流”,命对方保护两个孩子远离宫廷。直等到雷妮丝公主过世,科利斯伯爵才敢让自己的私生子登场。

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侏儒的说法比学士和修士的版本更合理。雷妮拉女王身边的许多臣属想必也有同样的怀疑,但他们都三缄其口。船壳镇的亚当证明自己之后不久,科利斯伯爵甚至出面恳请雷妮拉女王消除这孩子及其弟弟的血统污点。他的积极呼吁加上杰卡里斯王子的声援,最终让女王妥协了,船壳镇的私生子“龙种”亚当就这样成了亚当·瓦列利安,潮头岛的继承人。

“血色播种”并未就此结束,接下来还有更多人尝试,带来更多死亡,并最终为七大王国引发深远的后果。

驯服龙石岛上三条野龙的难度很大,它们从未被人类驾驭,但驭龙候选者还是将目标对准了它们。偷羊贼是一条奇丑无比的“棕色烂泥龙”,孵化于“人瑞王”年轻时代,平日活跃在潮头岛至文德河之间。它喜食羊肉,经常自空中扑进牧羊人的羊群,但很少伤害牧羊人——除非对方干涉它抓羊——倒是吃了不少牧羊犬。

灰影居住在龙山东坡高处的冒烟洞穴里,性喜食鱼,常低飞于狭海,伺机捕捉水中猎物。它是一头色如晨雾的淡灰白色巨兽,出了名的怕生,可以一连几年不现人世。

最大最老的野龙是贪食者,得名于它曾享用同类的死尸,还会飞到龙石岛上同类的巢穴里吞噬龙蛋和新生小龙。它全身炭黑,有一对惨绿色的眼睛,有的百姓说它早在坦格利安家族到来前就在龙石岛筑巢定居(慕昆大学士和尤斯塔斯修士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我们赞同他们的看法)。多年来,人们尝试驯服它有十来次,却只在它的巢穴旁留下累累白骨。

这回没有一个“龙种”蠢到去打扰贪食者(敢于尝试的人也铁定无法回来报告)。有人寻过灰影,却根本找不到,因灰影向来擅于躲藏。偷羊贼倒常跟人照面,但它满怀恶意又脾气暴躁,结果比三条“城里的龙”加起来杀的“龙种”还多。试图驯服它的人包括(寻找灰影未果后)船壳镇的埃林,然而偷羊贼反抗激烈,埃林从龙穴中踉跄退出时斗篷着了火,全靠他哥哥的迅速反应才留得性命——亚当指示海烟赶走野龙,用自己的斗篷为弟弟灭火。埃林·瓦列利安将终身带着背上和双腿的烧伤,但能保命已感庆幸,毕竟众多想骑上偷羊贼的“龙种”和寻龙者都葬身龙腹了。

最终却是一位十六岁的“棕色小丫头”凭耐心和机智驯服了这条“烂泥龙”。她每天早上都给龙送来一只刚宰好的绵羊,直到偷羊贼对她抱有期待,并终于接受了她。慕昆称这名出人意料的驭龙者为荨麻,“蘑菇”则说她是码头边的妓女的私生野种,唤作阿妮。我们得知她有黑发、棕眼和棕肤,体型消瘦,满嘴粗话但无所畏惧……她也是巨龙偷羊贼的第一位和唯一一位骑手。

付出巨大的伤亡和代价、留下众多寡妇和众多将带着烧伤度过一生的残废之后,杰卡里斯王子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四名新的驭龙者。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年尾,王子决定空袭君临,时间就定在翌年第一个满月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当小杰定计出动时,新的威胁自东方出现。奥托·海塔尔的谋划终于开花结果,三城同盟会的至高议会在泰洛西开会商议后,决定接受结盟条件,于是九十艘战舰打着“三女儿”的旗帜,自石阶列岛浩浩荡荡直扑喉道而来……由于诸神作弄,载有两位坦格利安王子的潘托斯平底船“形骸放浪号”竟直入虎口,遭遇了这支舰队。

结果显而易见,护卫舰要么沉没要么被俘,“形骸放浪号”也没能逃出生天。伊耿王子拼死趴在小龙暴云的脖子上,逃到龙石岛报信。“蘑菇”告诉我们,男孩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风中树叶,尿流了一身。他才九岁,此前从未上过天……今后也没机会上天了,因暴云逃离“形骸放浪号”时身负重伤,不但肚皮被射成了筛子,还教一支蝎子弩的铁矢刺穿颈项。它降落后不出一小时就死了,临死前一直嘶嘶惨叫,全身伤口涌出滚烫的黑血和烟雾。

伊耿的弟弟韦赛里斯王子无法脱逃,但他是个聪明孩子,藏起龙蛋后换上满是盐斑的破衣服,装作船上的跑腿小弟。直到某个真正的跑腿小弟背叛他,他才做了俘虏。慕昆说,他最初被一位泰洛西船长得到,但很快舰队司令里斯的沙拉克·洛哈便将他据为己有。

这位来自里斯的舰队司令兵分两路攻入喉道,一路走龙石岛以南,一路走龙石岛以北,势若铁钳。伊耿征服后第一百三十年一月五日凌晨,沙拉克以朝阳为掩护,气势汹汹地扑来,战斗随即打响。借助初升的太阳,三城同盟会打了瓦列利安伯爵手下许多划桨战舰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撞击了一些船,又凭绳索和抓钩蜂拥登上另一些船。他们并未对龙石岛用兵,而将目标定为潮头岛,不但在香料镇卸下大批部队,还朝镇内港口放出火船,焚烧出港迎击的船只。到上午晚些时候,香料镇已是烈火熊熊,密尔和泰洛西的部队正在撞击高潮城的城门。

当杰卡里斯王子骑在沃马克斯背上,向里斯划桨战舰的战列俯冲时,迎接他的是雨点般的长矛和箭矢。三城同盟会的水手曾在石阶列岛对付过戴蒙王子的坐骑,没人能质疑他们的勇气,他们此番已做好与龙焰抗衡的一切准备。“专心杀掉骑手,龙自会飞走。”船长和军官们叮嘱水手。一艘船着火了,紧接着又是一艘,但自由贸易城邦的水手没有退缩……直至他们听到一声错愕至极的惊叫,抬头看见更多有翼巨兽从龙山上起飞,直扑而来。

对付一条龙是一回事,对付五条龙是另一回事。当银翼、偷羊贼、海烟和沃米索尔开始俯冲时,三城同盟会的船员失去了勇气。战列瓦解了,划桨战舰一艘接一艘地调头逃跑。俯冲的巨龙势若闪电,喷出蓝色、橙色、红色和金色的火球,一个比一个明亮耀眼。战船纷纷被炸成碎片或被烈焰吞噬,尖叫的船员跳进大海,却难逃火焚厄运。洋面上升起无数高高的黑烟柱,三城同盟会似乎一败涂地……大势已去……

……但这时,低飞的沃马克斯却一头扎进了大海。

巨龙坠落的过程和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某位十字弓手射出的箭矢洞穿了龙的一只眼睛,但此说殊为可疑,因其与从前米拉西斯在多恩的结局过于相似;又有说某艘密尔划桨战舰的瞭望手趁沃马克斯高速掠过时抛出铁锚挂住巨龙,锚钩正好卡在两块鳞片之间,并因龙过快的速度而深嵌进去。接着那水手把铁链绑到主桅上,船的自重和沃马克斯扇动翅膀的力量结合,便在龙腹上开了一道参差不齐的大口子。

无论如何,巨龙愤怒的尖叫一度盖过战斗的喧嚣,远至香料镇都能听到。它在飞行途中陡然坠落,浑身冒烟地掉在海里,不停地挥爪乱抓。幸存者说它试图浮起来,却一头撞进一艘燃烧的划桨战舰。木材四分五裂,主桅即刻折断,挣扎的巨龙被船上绳索缠住,没能脱身。战舰倾覆时,沃马克斯也被拖进海底。

据说杰卡里斯·瓦列利安跳下巨龙,抓住一片冒烟的漂浮物,但没撑多久,因为最近的密尔船上的十字弓手朝他射击。王子中了一箭又一箭,赶来对付他的密尔人越来越多,最后有一箭射穿脖子,他就这样葬身大海。

喉道之战在龙石岛南北的洋面上同时展开,持续入夜,至今仍是史上最血腥的海战。从石阶列岛出发时,三城同盟会舰队司令沙拉克·洛哈麾下的密尔、里斯和泰洛西联合舰队共有九十艘战舰,战后他只带回二十八艘伤痕累累的船,其中二十五艘属于里斯。毫不奇怪地,密尔和泰洛西的寡妇们愤怒地指责舰队司令有意保存实力,让别人去送死——激烈的争吵直接导致两年后三城同盟会解体,三座城邦反目成仇,随即开始“女儿们的战争”,不过相关事件不在本书的叙述范围之内。

来犯之敌放过了龙石岛,无疑是认为坦格利安家族的古老要塞过于坚固,但他们在潮头岛大肆掠杀。香料镇遭到野蛮洗劫,街道堆满男女老少的尸体,留给海鸥、老鼠和食腐乌鸦享用,房屋则统统被焚。这个镇子再也没有重建。高潮城也付之一炬,“海蛇”从东方带回的财宝都教烈焰吞噬,他的仆人们试图逃出火海却被纷纷砍倒。瓦列利安家族的舰队折损了近三分之一,数千人阵亡,但所有损失都不及龙石岛亲王和铁王座继承人杰卡里斯·瓦列利安之死带来的打击沉重。

雷妮拉最小的儿子亦不知所终。由于战斗极度混乱,幸存者搞不清当时韦赛里斯王子究竟在哪艘船上,不过双方都认定他死了,要么淹死、要么烧死,甚至被直接杀害。至于韦赛里斯那个侥幸逃命的哥哥小伊耿,他此后完全失去了笑容,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跳上暴云、把弟弟抛弃给敌人的做法。

史籍所载,当人们祝贺“海蛇”的伟大胜利时,老人答道:“如果这算是胜利,我祈祷不要再赢了。”

但“蘑菇”告诉我们,当晚的确有两人在龙石岛城下烟雾缭绕的旅店饮酒庆祝:驭龙者“铁锤”修夫和“白发”乌尔夫,他们白天曾骑沃米索尔和银翼参战。“我们铁定能当上骑士,千真万确。”修夫宣称。乌尔夫听了哈哈大笑:“去他妈的骑士,我们要当领主。”

小女孩荨麻没参与庆祝,尽管她和他们一起骑龙上了战场,俯冲、喷吐、杀戮,战斗得非常勇敢,但回到龙石岛时她那张被浓烟熏黑的面孔上却可见道道泪痕。至于亚当·瓦列利安——船壳镇的亚当——战后他主动找到“海蛇”,两人有过什么交流,就连“蘑菇”也不忍在《证词》中讲述。

半个月后,在河湾地,蒙德·海塔尔发现自己腹背受敌。金树城伯爵撒迪厄斯·罗宛和苦桥的私生子汤姆·佛花自东北率一支铁甲骑士军团浩荡而来,同时阿兰·毕斯柏里爵士、阿兰·塔利伯爵和欧文·科托因伯爵合兵一处,切断了他向旧镇的退路。两路敌人在蜜酒河岸包围了海塔尔伯爵,前后夹击之下,眼看海塔尔军阵线崩溃,战败就在眼前……但一道阴影掠过战场上空,头顶传来的恐怖咆哮盖过了金铁交击的喧嚣。

龙。

“蓝女王”特赛里恩,深蓝色与黄铜色相间的龙,阿莉森太后的幼子戴伦·坦格利安骑在它背上。戴伦年方十五岁,他就是从前做过杰卡里斯王子的乳奶兄弟的那个性格温和、说话轻柔的孩子,眼下身为蒙德伯爵的侍从。

戴伦王子骑龙赶到扭转了战局,现在轮到蒙德伯爵的部队怒吼着反攻,而女王一派丢盔弃甲了。当日战毕,罗宛伯爵率残部退回北方,汤姆·佛花和许多人一起被杀死或烧死在芦苇丛中,两个阿兰都做了俘虏,科托因伯爵则伤在“无畏的”琼恩·罗克顿爵士手中的黑剑“孤儿制造者”之下,命不久矣。入夜后,野狼和乌鸦于死尸间展开盛宴,蒙德·海塔尔伯爵则用野牛肉和烈性葡萄酒款待戴伦王子,并以传奇的瓦雷利亚钢剑“警觉”赐封王子为骑士,称他“大胆”戴伦爵士。王子谦虚地表示:“大人您实在过誉,胜利属于特赛里恩。”

蜜酒河之战惨败的消息传到龙石岛,“黑党会议”一片愁云惨淡。巴尔艾蒙伯爵甚至提出适时向伊耿二世屈膝,却被雷妮拉严词拒绝。人类的心最是奇妙,女人的心思更如那海底之针,难以参透。雷妮拉·坦格利安为一个儿子的死而崩溃,却从另一个儿子的死讯中找回力量。小杰之死令她坚强起来,焚尽了她心头的恐惧,只余怒火与仇恨。雷妮拉女王仍比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拥有更多的龙,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运用它们。她告诉“黑党会议”,她誓将血与火带给伊耿和伊耿的同党,要么把他拉下铁王座,要么战斗到死。

黑水湾对面,代替卧床不起的兄长伊耿统治的伊蒙德·坦格利安也立下同等的决心。独眼伊蒙德素来轻视异母姐姐雷妮拉,他把在赫伦堡囤积重兵的叔叔戴蒙王子当成真正的对手。他召集“绿党会议”和王领封臣,宣布要出击讨伐叔叔,并严惩反叛的河间诸侯。

王子计划以东西对进、两面夹攻的方式,迫使河间诸侯首尾不得兼顾。杰森·兰尼斯特已在西境的丘陵地集结起一支大军,包括一千名铁甲骑士和七千名弓箭手及步兵。王子要他居高临下杀入河间地,强渡红叉河,将铁与火带到三河领主的地盘;克里斯顿·科尔爵士则自君临率军出发,伊蒙德本人骑瓦格哈尔在空中掩护。两路大军于赫伦堡汇合,一举粉碎被夹在中间的“三河叛逆”。如果叔叔戴蒙敢出城应战——想必是会的——瓦格哈尔会好好教训科拉克休,届时伊蒙德王子将带着戴蒙王子的首级凯旋返回君临。

“绿党会议”并非一致赞同王子贸然出击的做法。御前首相克里斯顿·科尔爵士及财政大臣泰兰·兰尼斯特爵士是支持的,但欧维尔大学士建议先送信去风息堡,等拜拉席恩家族的勤王军赶到再一起出动。“铁棍”贾斯皮·威尔德伯爵则认为应召唤南方的海塔尔伯爵和戴伦王子,理由是“两条龙比一条龙好使”。太后也倾向谨慎,规劝儿子等王兄伊耿及其坐骑金龙阳炎恢复,好有个照应。

但伊蒙德王子不容拖延。他声称自己无需兄弟们支援,也无需他们的龙。伊耿伤得太重,戴伦又年纪轻轻,没错,科拉克休是条庞然巨物,它强悍、狡猾、身经百战……但瓦格哈尔比它资格更老,性情更凶猛,体型更是它的两倍。据尤斯塔斯修士记载,弑亲者伊蒙德认定这是属于他一人的胜利,他不想跟兄弟们——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荣耀。

没人能反驳他,直到伊耿二世离开床榻、重掌权柄,朝中事务都由摄政王伊蒙德主宰。王子说干就干,半个月后便亲率四千国王军从诸神门出征。“此行赶到赫伦堡需要十六天,”他临行前说,“十七天后,我们将在‘黑心’赫伦的大厅欢宴,欣赏我叔叔插在枪上的首级。”千里之外的凯岩城公爵杰森·兰尼斯特也遵伊蒙德之命,统领大军自西方丘陵倾巢出动,直捣红叉河,攻向河间地的腹心。三河领主们得报后不得不纷纷调转矛头,前去应付这一威胁。

年长又经验丰富的戴蒙·坦格利安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即便他拥有固若金汤的赫伦堡。前已述及,王子在君临有不少朋友,侄子还没动身,其作战计划已传入他耳中。史籍所载,戴蒙王子得知伊蒙德和克里斯顿·科尔爵士一道离开君临时,不由得笑道:“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赫伦堡扭曲的塔楼立即飞出大批渡鸦。

杰森·兰尼斯特公爵行至红叉河畔,对上红粉城的老伯爵培提尔·派柏与旅息城伯爵崔斯坦·凡斯。西境人数量占优,但河间地人拥有地利。兰尼斯特军发起三次强渡,三次都被驱赶回来,在最后那次失败的尝试中,一名白发苍苍的侍从——长叶的佩特——给杰森公爵留下了致命伤(随后培提尔伯爵亲自赐封佩特为骑士,称他“长叶的屠狮者”)。不过兰尼斯特军的第四次进攻夺占了渡口,凡斯伯爵死在接替杰森公爵指挥的阿德里安·塔贝克爵士手中——塔贝克精选了一百名骑士,脱下沉重的铠甲,从上游悄悄游过河,自后方突袭凡斯伯爵的阵线。河间诸侯被打得狼狈逃窜,西境人遂大举涌入河间地。

但垂死的杰森公爵及获胜的西境人一无所知的是,铁群岛的长船舰队正在派克岛大王道尔顿·葛雷乔伊的亲自指挥下扑向西境。内战开始以来,双方都在拉拢“红海怪”,此刻他作出了选择。乔安娜夫人立刻紧闭城门,铁民虽奈何不了凯岩城,却夺取了港口内四分之三的船只,击沉了其他的船,然后涌过城墙洗劫兰尼斯港,掠走不计其数的财物和超过六百名妇女或少女,包括杰森公爵最宠爱的情妇和他的几名私生女。

几乎与此同时,女泉镇伯爵维里斯·慕顿率一百名骑士启程,中途与蟹爪半岛半野蛮的克莱勃家族和布伦家族,以及蟹岛的赛提加家族汇合,快马加鞭穿过连绵的松林和迷雾笼罩的山丘,赶到鸦栖堡,出其不意地制服了守军。夺回城堡后,慕顿伯爵选出好手来到城西灰烬覆盖的战场,意图了结金龙阳炎。

这些立志要当屠龙者的勇士轻而易举赶走了首相留下来喂养、服侍和保护巨龙的小股部队,但阳炎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大。不错,龙在地上非常笨拙,伤残的翅膀让巨大的金龙无法起飞,但屠龙者们若以为它奄奄一息就大错特错了——它只是在睡,并立刻被金戈铁马声惊醒,第一杆戳中它的长矛更让它陷入狂怒。阳炎浑身沾满滑溜的泥泞和无数绵羊骨头,它像蛇一样在地上滚来绕去、甩动尾巴,一边拼命想起飞,一边朝屠龙者喷吐金色龙焰。它飞起来三次,又掉下去三次。慕顿的部下拿着剑、矛和斧头一涌而上,给巨龙留下多处重伤……但每一击似乎都让它更愤怒。最终人类丢下六十具尸体溃逃了。

女泉镇伯爵维里斯·慕顿也在战死者之列,半个月后他的弟弟曼佛利找到他的尸体,融化的盔甲里只剩一团爬满蛆虫的焦黑血肉。但继位的曼佛利伯爵在几十位勇士的遗体、一百具烧焦肿胀的马尸以及厚厚的灰烬堆间没找到伊耿国王的坐骑。阳炎消失得无影无踪。龙在地上爬行不可能没有痕迹,因此它是飞走的……但飞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

这些事发生时,戴蒙·坦格利安王子骑上科拉克休,朝南疾飞,取道神眼湖西岸,远远避开克里斯顿爵士的进军路线。越过黑水河后,他掉头向东,顺流直下君临。在龙石岛,雷妮拉·坦格利安也披上闪亮的黑鳞甲,骑上叙拉克斯,迎着暴风雨穿越黑水湾。雷妮拉与王夫最终在都城上空相会,盘旋于伊耿高丘之上。

城内顿时陷入混乱,老百姓意识到他们恐惧已久的打击随时可能降临。伊蒙德王子和克里斯顿爵士为夺回赫伦堡削弱了君临的守备……更要命的是弑亲者骑走了巨兽瓦格哈尔,城内只剩梦火和几条没长成的小龙,根本无法对抗女王——小龙载不了人,而梦火的骑手海伦娜王后早已精神崩溃。也就是说,都城君临等于是一座没有龙的城市。

这回又有成千上万的平民拖子携财往乡间逃难,也有人在自家房屋下拼命挖洞,以为靠那些潮湿黑暗的地洞就能躲过焚城之劫(慕昆大学士说这是君临城中诸多秘密通道和隐藏地窖的最初由来)。跳蚤窝发生暴动。当“海蛇”的舰队的风帆出现在黑水湾东面、直取河口而来时,城里每座圣堂警钟齐鸣。暴民涌上大街小巷,肆意抢劫,在金袍子恢复秩序前有好几十人丧生。

由于摄政王和国王之手均不在城内,烧伤的伊耿国王又因罂粟花奶而卧床不起,城防事务遂落到太后头上。阿莉森太后担起责任,她下令关闭城堡和城市的大门,将金袍子派上城墙守卫,又派快马去寻伊蒙德王子,催他赶紧回来。

她命欧维尔国师派渡鸦召唤“所有忠诚的领主”,要他们火速赶来勤王,保卫正统君主。欧维尔匆匆回房执行命令,却有四名金袍子在那里等他,其中一人堵住他的嘴,另外三人殴打他,然后他们把他捆绑起来,脑袋罩上口袋,扔进黑牢。

阿莉森太后的信使也没出得了城,在城门口就被金袍子纷纷拿下。如前所述,七道城门都刻意挑选了忠于伊耿国王的小队长,但太后有所不知,当科拉克休飞临红堡那一刻,这七人就统统被囚禁乃至杀掉了……都城守备队的官兵仍然爱戴老长官戴蒙·坦格利安,那位旧时与他们厮混的“首都亲王”。

太后的弟弟加尔温·海塔尔爵士是金袍军副队长,他冲到马厩,试图跑出去报警,却被及时擒获、缴械,拖到队长罗斯·拉盖特面前。海塔尔痛骂上司是变色龙,罗斯爵士回以微笑。“咱这身袍子是戴蒙给的,”他说,“里外都是金色。”说完他一剑捅进加尔温爵士肚里,吩咐大开城门,迎接从“海蛇”的船上蜂拥而入的人马。

拥有高墙厚垒的君临城就这样在一天之内沦陷。临河门边发生了短暂的血战,十三名海塔尔家族的骑士率一百名步兵驱走了那里的金袍子,在内外夹击的情形下坚守了近八小时,但他们的英勇于事无补,因雷妮拉的士兵自其他六道城门长驱直入。单单抬头看见空中雷妮拉女王的龙群,伊耿国王的支持者便没了士气,他们躲的躲、逃的逃,还有的屈膝投降。

巨龙一条接一条降落。偷羊贼落在维桑尼亚丘陵顶,银翼和沃米索尔落在雷妮丝丘陵的龙穴外,戴蒙王子一直绕红堡塔楼盘旋,良久方才让科拉克休落在城堡外庭,等确定对方不会做出非分之举,他又示意妻子雷妮拉女王驾驭叙拉克斯降落。亚当·瓦列利安滞留空中,驱策海烟绕城墙巡视,巨龙宽阔皮翼的拍打声警告着下面的所有人,任何反抗都将迎来龙焰的审判。

阿莉森太后明白抵抗已是徒劳,便和父亲奥托·海塔尔爵士、泰兰·兰尼斯特爵士及“铁棍”贾斯皮·威尔德伯爵(拉里斯·斯壮伯爵不在其列,情报总管适时失踪了)一起走出梅葛楼。见证这一幕的尤斯塔斯修士说,太后试图跟继女谈判。“让我们依‘人瑞王’之先例,召开大议会,”太后提出,“让全国诸侯来决定王位归属。”雷妮拉女王轻蔑地拒绝。“你把我当‘蘑菇’吗?”她反问,“你我都清楚开会是什么结果。”她要继母选择:投降还是被烧死。

阿莉森太后低头认输,献出城堡钥匙,并命麾下骑士和士兵全都放下武器。“都城是你的了,公主,”据说她声称,“但别太得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吾儿伊蒙德不久会带着血与火杀回来。”

雷妮拉的人在上锁的卧室里找到她死敌的妻子,也就是疯王后海伦娜……但撞开国王的房间,只发现“空空如也的床铺和满满当当的夜壶”。伊耿二世逃了,逃掉的还包括他的儿女——六岁的杰赫妮拉公主和两岁的梅拉尔王子——以及御林铁卫瑞卡德·索恩爵士和维里·费尔爵士。他们的去向似乎连太后都不清楚,罗斯·拉盖特则发誓没人从城门离开。

但跑得了国王,跑不了铁王座。雷妮拉女王迫不及待要登上父王韦赛里斯、“人瑞王”杰赫里斯、梅葛国王、伊尼斯国王和开国君主“龙王”伊耿的宝座,所以王座厅当晚灯火通明,女王踏上铁阶,仍然甲胄在身,神情肃穆。她高高在上地落座后,红堡的男男女女被带到她面前屈膝臣服、恳求赦免,发誓将生命、长剑和荣誉都奉献给她——他们的正统女王。

尤斯塔斯修士说,效忠仪式持续竟夜,待雷妮拉·坦格利安终于起身走下铁王座,上午也过去了一半。“王夫戴蒙王子护送新登基的女王走出大厅时,人们发现她的双腿和左手掌有多处割伤。”尤斯塔斯写道,“血点从她身上洒下,边走边滴。明眼人对此面面相觑,虽然没人敢把话说出口:铁王座拒绝了她,她的统治注定不会长久。”

 注:争夺铁王座的两股势力最初都打着坦格利安家族黑底红色的三头火龙旗,但到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底,伊耿与雷妮拉不约而同地在旗号上做出变化,以区分敌我。伊耿将旗帜上的龙由红色变为金色,代表自己的坐骑阳炎耀眼的金色鳞片;雷妮拉将旗帜四等分,加上艾林家族和瓦列利安家族的纹章,以尊崇生母和第一任丈夫。